刻漏滴滴答答,屋里静的很,她起身去推门,外头雨下的很大,廊灯光晕模糊,有些腥甜的味道,几个道士在廊道里走来走去的。
她抿抿唇,心里没什么谱,喊个道士过来,问说:“烦劳道长,现下能否请宿觉师傅过来一趟?”
道士面色大惊,“是官……官人不好了吗?”
她摇头,“倒不是,只是我心里没个底儿,虽说夜深了不好叨扰宿觉师傅,可我一个人总觉得不踏实,有宿觉师傅在这儿看着,我放心些。”
那道士这才抹把脸讪笑两声,“成,您侯着,我这就给您请人去。”
她点头目送道士离开,倚在门框上拢拢围领子搓手,这天儿是愈发冷了,想到阿耶说让她开春再去西京果然是有道理的,这样冷只怕大娘子受不住。
才出来不过两日,她已经开始想家了,心想也不知道二叔和堂弟到长安没有?自家一锅乱粥似的,谁成想宫里原也是个不清净,福王爷啊……她望着哗哗的雨,有些惆怅,想起从前李允淑说起过福王爷,这位王爷也是个不省油的灯,和先帝争夺皇位时被冯掌印给拉下台的,福王膝下有几个儿子来着?这个庭福春她却是听也没听说过,也不知道是福王的哪个儿子,不过立朝以来高祖皇帝遵从立嫡立长,想来应该是福王的嫡长子才是。
她叹气,也不知道庭福春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心狠手辣还是阴险狡诈,也不知道好不好对付。又担忧庭降不是这个庭福春的对手,又担忧庭锦玉在长安城有危险,这人忧心的多了,精神就不好了,她只觉得有些头昏脑胀,茫然四顾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这会儿子庭降倒是醒了,榻前无人,三更半夜见不着长生,本不觉得很疼的伤口竟没来由突突的痛起来,他倒抽一口冷气,盯着帐顶发呆,脑子里却乱的像团找不着线头的麻,自己身处算计之中危险重重,这辈子好不容易和长生破镜重圆有了盼望,婚事拖一天便都是算不准的变数,头一遭恨生在皇家封后的礼仪繁琐。
厢房的门吱呀一声,他警觉地闭上眼,只听得是长生回来了,正一边叹着气一边嗡嗡哝哝的自言自语,他睁开眼问她,“长生,你有什么事发愁的吗?可是为了王俵家的事?”
见他醒了,她颇为欣喜,忙道不是,“我是替官家忧心,不省的那个福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白日里敢明目张胆的派人来刺杀你,就觉得一定是个狠辣的,怕你惹急了他,他破釜沉舟来和你同归于尽。”
她担忧他的安危是应当的,原先也是这样,因捡到他的时候他一身的伤,总是怕有仇家追杀他,恨不能找个地窖把他藏起来,有时候他也觉得是不是自己太理所应当享受她的好,忘记应该给她一些回应,奈何当时太过愚笨不懂变通,不知道要同样待她也好,现在想来这世上哪有人会平白无故对别人好的?若不是见着他便心生欢喜,认定了他,又怎么会不离不弃一味的替他筹划着?
他撑手揽住她,把她拐带到床榻上来,有些卑微的问她,“长生,你看你救了朕,朕想着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知道能不能以身相许偿还这个恩情?”
这话儿,原是她说的。
她拥着他,有些困意,迷迷糊糊道:“官家,你以后会娶很多嫔妃么?后宫佳丽三千人,美女如云,若是哪天官家厌弃了我,可愿意放我出宫么?”
他拍着她肩膀的手一滞,抖着声儿说,“朕不会厌弃你,怕你厌弃了朕,哪一天就不要朕了。什么佳丽三千美女如云,朕在长生的心里,是那样朝三暮四的男人么?”
她说不是,“我知道官家最痴情。”眯瞪一会儿,想着还请了宿觉师傅的,不能和官家同塌而眠,便强忍着困意坐起来,托腮捋他的头发丝放在手指上缠,“官家当真是喜欢我的么?喜欢我哪里呢?”
上辈子她知道他喜欢的不是自己,从来也没问过,夫妻间的软糯话也没说过两句,不知怎的,在这冬日的雨夜里,她竟痴缠这些不务实的情话了。
庭降做了好多年的功课,就等着有个机会能同她说道说道,她一问,反倒叫他心里乐开了花儿,他看着她,半睡半醒的模样可真撩人,捉了她的手问她,“长生,咱们今儿晚上就成亲吧,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