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落日森林发生过一场小范围大规模的兽潮。
那些妖兽像是疯了一样,从内围一路冲出来,遇到人就撕咬,甚至连外围的低阶妖兽都不放过。
云英二人当时在一处小溪捕鱼,突然地面震动,鱼儿乱窜,云英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兽潮。
但谁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么疯狂的事情。
“所有的妖兽都疯了,至少那时候是疯了,他们一但闻到人族的气息就会不死不休,甚至会吞噬同族完成进阶,翡郎将传了几代的神隐玉佩激活,那是一个七阶隐匿阵法,可以让佩戴者的气息消失干净。”
“玉佩激活后只能隐匿三天,我眼睁睁看着它们将翡郎撕碎。”
云英用力闭眼,仰头,堆积在眼窝的泪水像是怎么都剪不断的线,割破脸颊,砸进衣裙里。
“它们一点,一点的,把我的翡郎,四分五裂的身体,咀嚼,吞食。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能说话,不能动。”
空气安静极了,像是在默默安慰那个努力吸鼻子的女人。
“那根本不是一场正常的兽潮!没有妖兽在前两天疯的彻底,第三天被人用哨声唤回的。我一路跟过去,是万药宗,万药宗制造了这场兽潮。”
云英那股病态被这极致的恨意覆盖,眼眶红肿,却有神。烛火映入瞳孔,里面烧起了火焰。
明黄,炽热,火亮。
“我在玄水镜讲了许多次,每次都会被万药宗的人举报,封贴。他们说我捏造事实,没有证据。”
“我八方打听,隐约猜到一个人,那个人是我娘的师妹——晴月。她天赋高,野心大,因为修炼禁术被驱逐出师门,后来投靠了万药宗,成为万药宗的二长老。“
晴月。
晴月长老,谢紫馨的师尊,跟谢家关系匪浅。
这跟苏绯绯之前派人的信息对上了。
平乐和苏绯绯静静听云英讲。
“我知道玄天阁在查万药宗的事,也知道你们来这里是有要事在身。我也不求为翡郎报仇,只是想把自己知道的都跟你们说说,有用最好,没用就当听个故事。“
云英强行打起精神,看向阵法外的床上的周唱庭。
“婆婆被万药宗下咒了,但是她从来不惹事,也不认识宗门弟子。所以我猜测,万药宗在凡界也有了像是青玉城那样的实验,只是没人发现。或者发现了,凭借着微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让消息传出来。“
说出来也不一定有人信。
在普通百姓眼里,宗门都是仙师,都是救他们脱离苦难的菩萨。
既然都是菩萨,就没有好坏之分。
小小的房间被分成两半,一半放着大床,那是周唱庭收拾出来的,给云英养病用的,现在她睡在上面。
一半放着桌子和小床,很小一张,刚好可以睡下一个周唱庭。
像是蜷缩了一个老去的婴儿。
现在那张小床空着,平乐三人坐在靠近小床的餐桌上,望着大床上安然整齐躺着的周唱庭。
“婆婆她没嫁过人,之前有一个儿子,丢了。刚好遇到一条粘人狗崽,就这么养着了。“
当是走丢的儿子。
这些事不是周唱庭说的,而是云英发现她被种下咒后慢慢找的。
周唱庭年轻时长得清秀,也是一个标志的女娃。家里一共三个孩子,她是大姐,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弟弟读书认真,却因为家里穷,考试落榜后就帮着家里放牛放羊。
景城没地方放,他就赶着牛羊走到城外去,天黑前赶回来。
路上读借来的书。
家里租了一间院子,比现在的大,当时院子还没有隔开,一家五口住在比现在这个地而大上一倍的院子里。
后面就去了一家有钱夫人家里当绣娘。
这本来是一个皆大欢喜的事。
直到府里的大少爷喝多了,从风月楼回来,路过绣房,看到了晚上点油灯的周唱庭。
下个月宫中太后庆寿,绣房要赶夫人小姐去参加宴会的衣服。
周唱庭给夫人做衣服,自然不敢有差池,没注意就忙晚了。
府里的大少爷推开门,歪歪扭扭的闯进来,像是不讲理的野兽。
月色给夜晚蒙上纱。
在金钱和权力下,罪恶变得模糊,太平可以粉饰。
夫人愧对周唱庭,但一个是长子,一个只是绣娘。
有天赋的绣娘有很多,但孩子只有一个。
作为母亲,她自然会倾向自己的孩子。
周父得到一大笔钱,家里二弟在城里当了个小官,周母再也不用大冬天给人洗脏衣服,小妹不会被商量着嫁给哪家人。
只有周唱庭沉默。
其实很好,她只是经历了一个难以言喻的晚上,家里重担减轻不少。
至少,小妹还能高高兴兴地跟她学刺绣,做衣。
二弟有了美好前程。
她有了小枣。
都不重要了。
周唱庭一次出门摔了一跤,早产,生的男孩就叫周小枣。
男孩就该读书,周唱庭咬咬牙,把周小枣送去早堂。
景城的早堂好,价也高,但是小枣不爱读书,做母亲的也没有办法。
小枣不爱读书,却对做官感兴趣,经常跟在二舅身边。一来二去,被夫人知道了。
算起来,这是她儿子的第二个孩子,长得机灵,嘴甜,还是个男孩。
夫人动了把人接回来的心思。
周唱庭得知这事,哭了两天,同意了。
家里要过活,爹娘年纪大了,慢慢就干不动了。景城孩子难养,小枣跟着大家族,一是归祖,二是长本事。
总比跟着她去给别人做活好。
周唱庭再一次屈服,以为这辈子就这样的时候,小枣他爹一家被流放了。
周小枣的事情没传出去,他们母女二人幸运地留在景城。
周唱庭瞒了七八年的秘密就这样消散,她以为人生会这样平静下去。
一直到周父病死,周母随去,二弟被人排挤,远走他乡,小妹受不了这样的变故,出家为尼。
周小枣变得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