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音一手攥着宋芹的衣袖,已全然缓过神来,侧目深深看着她道:“母亲莫要心急,女儿这便前去。只是身子虚弱,少不得劳烦母亲送我过去。”
宋芹闻言抿了唇不出声,只依她所言一路搀着她行走。
树荫投在青石板上,院中鱼池里,锦鲤游窜在水中,带起水波浮动,折射出一片光影斑驳。
瞧着不远处的正厅,林晚音向宋芹道:“女儿从母亲房中取走了一样东西。”
见宋芹疑惑地‘嗯?’了一声,她又接道:“是女儿的错,只是若不取走那样东西,女儿无法安心去豫州。”
“是何物能让阿音如此惦记?”语气听着不温不火,就如同在说家常话般。
可宋芹心中是有些恼火的,本来看今日林晚音闹的那一出就想要事后好好敲打她一番。
只是恰巧赶上要去豫州,见眼下不是发作的时机,宋芹就也忍下了。
宋芹想着,如果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那便也随她了,只是擅自进房中取走,未免太逾矩。
今日这事也是,往日里跟她说过许多遍,凡事忍忍就罢了,在这家里不要跟她兄长起事端,以前阿音都很是乖巧听话,怎的一到京城就变了呢?
“说了母亲可莫要生气,是采枝的身契。”林晚音说这话时,忽的想起林福安晨时在厅堂上讨要小蔓的语气——不是请示,不是商量,是告知。
她这时不仅将语气学了个十成十,还将东西取走了,这不是告知是什么?
说起来她还比她那不成器的兄长要更上一层楼呢!
心底里隐隐有种畅快的感觉涌上来,如同海浪般,将刚才堵在她心口的那点阴郁全卷走。
身边的人静默着一言不发,仿佛在忍耐些什么。
她知道母亲会恼火,会生气,可她就是忍不住做着林福安做过的事,一次次试探。
即使林晚音知道自己和林福安是不同的,但她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在母亲的心里能稍微公平那么一点。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飘进她耳中,随即就是宋芹无奈的声音:“都已经取走了,再生气又有何用?”
言语间,两人已至正厅,打眼望去府门大开,林富贵正在门前望着母女俩的身影。
林晚音听了宋芹的话,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垂下眼。
她该高兴吗?到底是因她要去豫州了,母亲在这节骨眼上不好与她置气,还是说当真不生她气?
“阿音来了,东西都备好了吧?”林富贵朝远处的母女二人招了下手,便侧过身向身旁的老奴问话。
林家与苏家一早就筹谋着要随着朝中军队出头去豫州赈灾,除去捐给朝中的物资,自家要带的也是一早就备好了的,是以此时家主问话,老奴理所应当地点点头。
林富贵‘嗯’了一声,道:“那便准备出发。”
随即迈步踏出府门,先上了为首的马车。
而母女两人也已经行至门前,停了步伐。
“去吧。”宋芹只送她到此处,噙着温婉的笑意对她说道。
这样的笑,她很少在母亲的面上看见,或是说,母亲很少这样对她笑。
只匆匆瞥了一眼,林晚音再度垂眸掩盖心中思绪,向宋芹一礼,思量间双唇终究还是闭上了,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甫一转身,小桃就迎上来道一句:“姑娘可算来了。”
紧接就扶着她往马车走去。
她与林富贵分车而行,是以上了第二辆较小的马车。
还是没能忍住心里的那点不舍,林晚音伸出葱段般的手指,挑起马车上的帷幔。
只小心翼翼地掀起一条细细的缝,望向林府大门后立着的宋芹。
不知为何,鼻尖眼眶泛起酸意,视线模糊间又变清晰,凉意一路划过脸庞,在她那瘦削的下巴坠落。
最后那点泪滴渗进衣裙不见踪迹。
小桃提了食盒放在膝上,回过头就见林晚音脸颊不知何时挂上泪痕,顿时慌了神,忙从袖间抽出锦帕递给她,还不忘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车夫扬起马鞭,‘啪’的一声传进马车内,是鞭子的声响。
马车晃动,车轱辘转起来,林晚音也从那小缝中瞧着林府越来越远,宋芹也越来越模糊,直至一切都看不清时,连带挑起帷幔的手指也酸痛起来,她才将手放下。
“无事。”她看似有些落寞地接过小桃递到面前的锦帕,轻轻拭去泪痕,故作轻松扯出一抹笑。
目光落在小桃膝上的食盒,林晚音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姑娘方才忙着收拾东西,都未来得及吃午膳吧?这是夫人吩咐厨房给姑娘备下的,说是给姑娘路上果腹。”
小桃笑着打开食盒,美滋滋捧起林晚音最爱吃的桃花酥,抬头却看见方才止了泪的人又红了眼尾,那双杏眸凝望着她手上捧的桃花酥,怔怔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