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碾着钟声一般,那个阁楼上的女人出现了。
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全身裹满绷带,只露出一双眼睛,脊背笔直,怀抱一捧宛若琉璃的血色花束——那是我梦里的花,也是请柬里夹的花!
我倒抽一口气,她优雅欠身行礼,声音如同泠泠的冰:“我就是叶蓝,是叶氏族长,也是叶氏最后一个人,这幅丑陋模样烧伤所致,希望各位海涵。在此非常感谢诸位拨冗来到敝舍,共襄我叶氏千年盛会。”
她抬脸,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欢迎诸位到此业花之岛。”
语罢,她直起脊背,抬眼看我。
叶蓝身上有一种冰冷又古怪的氛围,明明根本看不清她的脸,但是她却给人一种异常美丽的感觉,甚至于连雪白绷带都带着一种妖艳的氛围。
她与其说像人,更像是一条鳞甲烧毁,但依旧艳丽的蛇。
被她凝视,我脊背窜起了微弱的电流,我下意识地挺直身体,她微微侧头,对我笑了一下,将手中的花束递给了我。
接过一瞬,我只觉得手里捧了团血。
叶蓝告诉我们,叶家大祭从今早5点开始,到七月十六0点结束,在此期间,整个叶岛都没有通讯信号,要我们多担待。不过每个房间都有叶家自己铺线的内线电话和联络叶宅各处的号码簿,有事可以用它。
要是外出需要通信工具,还有对讲机,一对对讲机能覆盖两公里之内通话,对讲机宴厅桌上常备一对,还想用就要跟管家拿了。
吃过饭,城白羽送叶蓝上楼,狄衡端详叶蓝递给我的那束花,钦方去上厕所,厕所在上楼的楼梯口那里,过了片刻,他和城白羽一起回来,李昙兴高采烈地凑过去搭话。
只能说职业改变性格。李昙高中的时候又高又内向,跟周围人玩不到一起,才和那时候陷入精神内耗也不爱说话的我成朋友,当了记者之后社恐变社牛,逮着谁都能唠两句。
当然人变开朗怎么都是好事。
钦方没理李昙,他环视众人,嘶声说有个事要告诉大家。
所有人看他,他慢慢拉下卫衣兜帽——他脖子上一圈绷带,隐隐血痕渗出。
钦方被人袭击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血味是这么来的。
离开码头后,钦方往岛西去,大概5点30左右走到岩滩,正在拍照,有人从背后袭击,他险些被一刀割喉,奋力挣扎,对方逃跑,钦方也没看到袭击他的人是谁。
现在岛上没有信号无法报警,城白羽立刻去找管家,我表明自己法医身份,拿来我的便携医药包给钦方处理伤口。
“伤口平滑,位置凶险但伤口非常细,应该是被细小而锋利的利器所伤,就像……”我职业病上身,一边上药一边絮叨,正说着,周围空气一窒,我本能抬头,没说完的话脱口而出,“……手术刀……”
钦方手里正是一把我医药包里的手术刀。
所有人都看着我。
顿了一顿,我继续包扎,嘱咐他少说话多吃流食之后,抬手阻止了正要说话的李昙,昂起下颌笔直看他,“钦先生怀疑凶手是我么?”
他没说话,若有所思地看我,李昙森然道:“和和下船就一直我们在一起。”
钦方的视线从我脸上移到我头顶,摇摇头,他戴上口罩,又把连帽衫的帽子戴好,先低头向我致谢,才嘶哑而轻地道:“不……是……你。”
“……沈小姐的身高不够。”一直沉默地狄衡开口道。
确实,我才163cm,钦方超过185cm,这身高要去割钦方的喉怕不是在开玩笑,我够都够不着好么。
钦方帮我收医药包,气氛略微放松,李昙重又没骨头一样趴回沙发上,继续看钦方拍的照片找线索。
城白羽问询回来,说今早没有佣人去过岛西岩滩。
叶宅一共雇了20多人,叶蓝订下规矩每天19点大宅下钥,所有人不得外出,早上6点开钥才可以出大宅。
今早4点50,城白羽离开叶宅去码头接我们,然后直到6点才陆续有佣人离开叶宅去外面干活。
船是今早5点靠岸,钦方那时候就跳下船,我们下船是5点10分左右,因为我不舒服折腾了一会儿,5点30左右上车,5点40到叶宅,钦方5点30遇袭,从叶宅到钦方遇袭的岛西岩滩只能走路,要走40分钟,也就是说,大宅所有佣人的嫌疑都被排除了——因为钦方遇袭的时候他们连门都出不了。
李昙也举手投降,说钦方拍的照片全是风景,没一点线索,说完还吐槽了一句主播这拍摄技术不得行啊,张张难看张张糊。
钦方拍的照片我也检查过,呃,只能说,确实跟李昙说的一样,是真的拍得细碎,焦都没对上,不过也不能怪他,阴云密布连棵草都没有的岩滩,确实也拍不出什么好看的照片。
狄衡不是很确定地开口:“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偷偷上岛?”
所有人看向狄衡,狄衡皱眉,说我们在船头闲聊的时候,自己听到过渡轮尾部传来很轻的,重物入水的声音。
李昙摊手,“没信号,不然还能打电话给渡轮问问他们今早船上少没少人。”
我们现在只知道,这个小岛上,有一个完全未知的伤人凶手,而我们对他是谁一筹莫展。
见宴厅内气氛沉闷,李昙问城白羽岛上有没有好玩的地方,城白羽摇头:“三年前叶岛大火,内子就是那时候被烧伤的,现在还在养病,岛上都烧光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狄衡看他一眼,李昙奇道:“三年?三年就能让草和树长这么高?”
我也奇道:“阿昙还懂植物?”我可记得念大学那会儿李昙连盆仙人掌都养不活。
“记者嘛,什么都得懂点。”李昙得意。
“那这是什么花?”我把叶蓝给我的那束花往前推,城白羽笑说他不知道,就知道叶蓝喜欢这花,她常待的地方到处都是。
李昙接过花,理了理,慢悠悠地道:“白?。”
“《山海经》有记:有木焉,其状如谷而赤理赤根,其汁如油,燃则长夜不灭……”李昙看向城白羽,嘴唇一弯,“……祭则长生。”
李昙的声音很轻,但这句话中却蕴含着某种莫大的威压,连我都为止呼吸一滞。
钦方像没听到一样不言不动,狄衡目光锐利地看向李昙,城白羽面色微变,他好涵养地笑道:“多谢赐教。”
李昙哼笑一声,慢悠悠地撑身而起,“和和,走咯~”
我感觉到些微的违和感,却不知道违和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