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体弱多病的缘故,秦昭年对身边人的情绪变化颇为敏感。此刻,他感受到了秦淮婧的纠结与失落。
少年善解人意地说道:“今今,你若有难言之隐不愿告知我也无妨。”
闻言,秦淮婧犹豫了半晌,最终决定倾诉心声。秦昭年是她日后要效忠的君主,而秦昭年的思想和意志,也决定了她以后的行事风格。
既然要确定秦昭年的立场,倒不如趁着她年幼,直接试探来得容易。
想到这里,秦淮婧看着烈日下持续不断耕作的奴隶,问道:“太子哥哥,你认为奴隶是用来交易的货物,还是活生生的人口吗?奴隶的存在,又给天下带来了什么?”
秦昭年一愣,他没想到小小年纪的秦淮婧会问出这等问题。关于奴隶制度的问题,他和夏公曾私下谈论。但因为旧势力强势,父王已经很久没有提及此事了。
“奴隶当然是人……”秦昭年眼睫微垂,他知道奴隶制度的存在有许多弊端,但却像是被装在套子里,不得甚解。
说道最后,秦昭年复又轻轻补充一句,“至少我觉得是……”
秦淮婧不置可否:“可他们现在更像被肆意交易的货物。”
秦昭年张了张嘴,却未发一言,沉默半晌后才回应了秦淮婧的第二个问题:“奴隶的存在,给天下带来了利益,但更多的是隐患。
这个问题,父王曾与我提及。然而,无论是父王还是我,都无力改变。或许是因为看不到曙光,父王一直未曾与我细说。”
“太子哥哥想知道吗?”秦淮婧转头看向秦昭年,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秦昭年与她对视,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感。他觉得,或许今日能够解开他心中久久的疑惑。
秦昭年深吸一口气,坚定地回答:“想。”
他的声音如同古钟般深沉而有力,回荡在空气中,仿佛在向未知的命运发起挑战。
秦淮婧微微一笑,虽然她年纪尚轻,但因为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对于许多事情已经有了深入的了解。
秦淮婧声音清浅,却如同古琴之音,直击人心:“奴隶制度会影响农业与经济的发展,奴隶是如今农业生产的主要承担者,但是他们长期受剥削与压迫,生产的积极性不高,农业自然也就发展不起来。
奴隶生奴隶,代代为奴隶,既然永生永世无法转变身份处境,奴隶们积极努力又是为何?
更莫说奴隶会因被压迫而心生强烈不满与反抗,泥人尚有三分脾气,何况是活生生的人。长此以往,国家必定会动荡不安。
奴隶的存在其实也会阻碍国力的提升,奴隶是奴隶主的私人财产,不说远的,单说太子哥哥此处的田庄。
这不过太子哥哥名下微不足道之一部分,就已经有了成百上千的奴隶。若这些奴隶得以解放,成为普通黎庶,那可组建多少家庭,夏国又可以增添多少人户?”
秦淮婧见秦昭年面有恍悟之色,心中巨石落下,继而说道:“太子哥哥当知,如今,人户数量可是评判一国国力强弱之根本。试想,如果夏国所有奴隶皆获解放,夏国可否与齐国和姜国比肩?
如果奴隶皆有家庭田地,父王与太子哥哥又何须担忧夏国的收成?现下世家囚禁奴隶甚多,奴隶们只为世家劳作,所种粮食皆被世家牢牢掌控,又岂能上交赋税?”
一语惊醒梦中人!
“奴隶生奴隶,代代是奴隶。”这句话一直回荡在秦昭年脑中。
秦昭年嘴唇微启,双手颤抖,温润如玉的面庞带着了悟的神情。秦淮婧的言语振聋发聩,直把遮于秦昭年眼前之迷雾狠狠拨开。
心结被开解,激动的泪水自眼眶而滑落,秦昭年毫不在意地拭去,他猛然站起身,退后两步。
秦淮婧无措,下意识叫道:“太子哥哥……”
“今今予我之言,无异于授业之恩,还请受我一拜。”说完,秦昭年诚挚恭敬的对着秦淮婧施一拜师礼。
秦昭年看着矮自己两个头的秦淮婧,猝然感慨:“我痴长今今四岁,竟无今今一半通透。如今得今今点拨,方才大彻大悟。”
听完秦淮婧的一席话,秦昭年仿佛被观音指点了迷津。原本布满迷雾的前路豁然开朗,秦昭年好似看到了夏国光辉灿烂的未来。
秦淮婧故作高深:“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汝师道也,岂非此乎?②”
秦昭年莞尔,温雅俊秀恍若雨后山岚的面容舒展:“然也。”
一番嬉笑言谈,原本凝重的气氛为之一缓。
秦昭年重新落座,目光投向秦淮婧,语气温和:“今今你可愿和哥哥一起,同创一世繁华?”
秦淮婧闻言,粲然一笑,伸出右手,做拉钩状:“好啊,与君共勉、同创盛世,拉钩!”
秦昭年虽然不解其意,但仍学着秦淮婧的模样,伸出小指:“拉钩?”
秦淮婧欣喜上前,勾住少年的小指,笑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盖章!”
秦昭年看着秦淮婧的举动,忍不住笑出声来,大拇指轻轻一按,与她的小小指印完美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