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驭乘开始叙述,说的过程和马天祥及另一位少年没有出入,并且更详尽,条理清晰,连抑扬顿挫都拿捏顺畅,堪称完美口供。
“马天祥辱骂执勤警员这一部份,请重复说一遍。”蓝非欢还是一派温和。
阮驭乘的眉头稍微靠拢,现出了细微的不悦神色。
“检察官,您该不是忘了录音吧?这可不太好,浪费市民宝贵时间。”蓝忠才嚣张地挑眉。
“不是,录音很正常,只是……”蓝非欢翻开面前文件,钢笔轻敲文件上马天祥的名字,语气平稳地说:“马天祥没说他怎么辱骂警员,所以我想再次确认阮驭乘的说法。”
“他骂了什么很重要么?”阮驭乘口快发问,蓝忠才立刻瞪他,他撇过脸去,露出了纨绔少爷无礼的真实面貌。
“袭击警员不是儿戏,自然每个细节都很重要。”蓝非欢忽然低沉的嗓音吸引阮驭乘转回脸来。
少年愤怒的稚嫩模样让蓝非欢感觉像看到从前的自己,成长在舒适表象下的高压环境,一方面可以任意妄为,一方面又被诸多束缚,这样的人,十个有十个性格极端。
“不要浪费我的宝贵时间,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蓝非欢改变态度。
如蓝非欢所料,阮驭乘糟糕的面具瞬间掉落,他开口辱骂,骂得情绪到位。
蓝非欢乐得笑出来,“你这是在告诉我你昨天怎么骂警员还是在骂我?骂我可是要付出代价,你不是那么傻吧?”
“谁傻了?”阮驭乘龇牙咧嘴,“我不是骂你!”
“等下。”蓝忠才忽地拍桌,冷冷瞪着蓝非欢,“这不是合规格的问话,检察官,我要求你再问一次。”
“嗯。”蓝非欢看阮驭乘,“阮驭乘,你刚才骂我什么?”
“我不是骂你!”
“抱歉,我再问一次,你骂了警员什么?”
“铺母砸素仔人铺!”
拗口、凶残,这不是普通话语系的南方脏话,要蓝非欢复述可能都需要几次练习,难怪被骂的宏然也一头雾水,不晓得被骂了什么神奇语言。马天祥的父亲不是在地出生,和儿子沟通的语言是字正腔圆的北方普通话,马天祥要背这个骂人的锅还真不容易。
“你闭嘴!”蓝忠才厉声斥阮驭乘,阮驭乘这时才后觉被蓝非欢下了套,蓦地露出慌张神色,还向蓝忠才投以求救眼神。
“阮驭乘,很感谢你的合作,基于你的情绪不太稳定,今天先到此为止,我会再传唤你。”蓝非欢躬身离座。
“蓝非欢!你回来继续问!”蓝忠才叫。
蓝非欢打开审讯室的门,淡漠地斜视二叔,“律师先生,请注意态度。”说罢,他翩然离去,举手投足就像曾经的蓝海会长。
袭警人的身份可说已呼之欲出,这时候就需要证物助攻。
蓝非欢提交申请重新检验现场搜集到的证物,但他很快得到坏消息:割伤宏然的瓶子竟然没有被带回来!
事实上,没有任何证物从现场给即时带走。
蓝非欢给宏然打电话,“犯人袭击你使用的瓶子,有什么特征?”
“是……青岛啤酒。”
“铺母砸素仔人铺。”蓝非欢听着录音再练习几次之后,已经能把这段话讲出该有的口音和语调。
“非欢,你这是骂我吗?怎么骂得和那袭击我的人一样?”
蓝非欢轻声笑,“疼你都来不及,哪里舍得骂你,回见。”
挂上电话后,蓝非欢就带事务官到现场搜证,啤酒瓶是回收物,不至于那么快给销毁,他要求看事发后清理现场的监控,见回收站的员工把当时散落地面的垃圾都分类收拾,一个疑似证物的啤酒瓶给丢进另一个回收箱,那回收箱不小,经过负责人同意,蓝非欢得到回收箱里的所有瓶子,堆积起来竟高至齐腰。
全带回去检验是不可行的,蓝非欢决定相信宏然的记忆,他戴上手套和口罩,准备找出所有青岛啤酒瓶。
“蓝检!”助检拉住蓝非欢衣袖, “我来吧!您一边等着!”
“一起吧,时间很宝贵。”蓝非欢蹲下来,逐个瓶子仔细地看,若不是青岛啤酒,但有血迹的话也得带回去。
破瓶子没有一般垃圾那么脏,但也不干净,许多仍残留饮料,粘粘腻腻,爬着许多蚂蚁,还引来一些苍蝇,有些甚至隔着口罩都闻到臊臭。一番努力之后,蓝非欢和助检已一身臭味,努力成果倒是不错,搜获了五支符合描述的破瓶子,其中一只确实像是沾有血迹。
把酒瓶送交检测后大致只可以等,蓝非欢知自己浑身臭,便不待在不通风的检察室,也不去饭堂打饭,在饮料机买了罐运动饮料,坐在院外消磨短暂的清闲时间。
助检住得近,趁午休骑车回家去洗澡更衣,蓝非欢不想自己的住处让外人知道,便拒绝载送的帮助,也不想浪费时间打车来回,他有些累,喝过饮料就靠着凉亭柱子闭目小寐。
叭——叭叭——刺耳的车喇叭在眼皮刚合上就吵。
全黑的豪华房车停在路边,司机座车窗滑下,蓝非欢认出那是几天前蓝忠秀车上的司机。
蓝非欢乐的现在就上车熏死他爸,没等司机来叫就主动起身跑过去,司机给他开门时皱着鼻子倒退,他就更急迫地坐进后座。
“你!”车后座里的蓝忠秀表情犹如踩到狗屎,“滚出去!”立马就吼出蓝非欢想听的话。
蓝非欢偏不听,蹭着逼近蓝忠秀,笑得灿烂又调皮,“嗨,爸爸,您找儿子吗?儿子可想你了,来亲一下!”
近距离没法轻易动手打人,蓝忠秀那侧的车门又对着有车辆经过的马路,开门出去太危险。
“走开!出去!”蓝忠秀挣扎着尝试推开已经和他胸贴胸的臭儿子。
“爸爸。”蓝非欢结实的手臂抓着蓝忠秀手腕抵在车窗,把蓝忠秀困在近身之前,像只急于啃咬猎物的兽。
“我第一次觉得我和你一样脏,真温馨啊。”
蓝忠秀面红耳赤,蓝非欢很有信心他做不出吐口水或咬人的市井举动。
“混账,你把蓝海败了,竟然连绿茵也不放过?你这只对那姓魏的摇尾巴的狗,早知当初就不把你医好!”
“你说得没错,你当初就应该取了我的精华去培养一只狗孙子。”
“不孝子!你想过你妈没有!”
“你和她如果算得上是我爸妈,那真是侮辱爸妈这个词。”
司机从后强拉,蓝非欢不做无谓的对抗,松开手下车。左右无事,他便索性等,等到父亲亲自下车。
“你告诉魏如薰,他会在得到绿茵之前就失去魏阙,你警告他,不要把我蓝家人和你这个没用的孽子混为一谈。”
魏如薰居然想动绿茵?蓝非欢倒是第一次听说,为什么?为了帮自己出气?为什么?因为爱?
“不如这样吧,让阮驭乘坦诚所有犯过的罪刑,还有,让二叔承认帮助阮驭乘脱罪,我就答应你找我老公求情,求他放过绿茵。”
蓝忠秀沉默,蓝非欢知道这种无情的交易能更容易说服他。
真讽刺,他们本该是彼此有爱的亲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