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席墨生笑得豁达,“戚儿,人本就应该怕死,只有害怕死去的人才会努力求生,怕死并不胆小,是惜命。
席墨生摸摸徒弟的脸,在可爱孩子跟前,铁汉都禁不住柔情。
“戚儿,你有师傅以及那么多哥哥珍视,当然必须爱惜自己,师傅早就对天发过誓,来日谁人要是伤得你分毫,师傅就要他翻倍偿还。”
“哦……”顾戚沉吟了会儿,问道:“那大哥身上那么多伤,师傅也有伤,意思是大哥和师傅都不爱惜自己了吗?”
“师傅和你大哥才不一样!”席墨生赶紧撇清,“师傅身上这些都是从前练功和在禁军训练时受的伤,不会要命,你知道师傅的工作可得多重要?师傅要是不怕死,见火就冲,见坑就跳,随随便便就挂了,那圣上怎办?你大哥啊,就……不一样。”
席墨生本想骂顾依几句,但思及徒弟很崇拜亲大哥,他不该任意说顾依的不是,便干脆转移话题,“戚儿,你这阵子跟师傅到处验尸,就算不怕死人吧,你就不觉得尸体的味道恶心?”
顾戚抓头,一脸懵懵懂懂,“味道……嗯……没什么感觉,是习惯了吧。”
“习惯?”席墨生摸不着头脑,他徒弟平日不脏乱,身上不臭啊,怎会习惯臭味呢?
顾戚淡定地解释:“以前我们八兄弟睡觉的地方旁边是茅厕,味道就是那样,我和霸儿的工作是挑粪,天天得做,别人说臭,不过我和霸儿不觉得呀,还有天冷的时候,我们的小屋子会透风,大哥说那样会冷死,就带我们去马厩睡,那里的味道也是这样。”
席墨生蹙眉,他对顾依和弟弟们在顾家的待遇略知一二,以往他和八子中任何一人都算不上有交情,即便知道也没有多大感触。
今时不同往日,徒弟顾戚已稳稳住进师傅席墨生的心窝,于是第一次听当事人亲口叙述这不堪的遭遇,席墨生的心就像给扎了刺儿那样不舒服。
顾戚没留意师傅变脸,兀自接着讲,用那孩童稚嫩的嗓音说着席墨生听得头皮发麻的事。
“死人也不可怕,他们都不会动,只会慢慢地烂,从前家里死了人,都是我们几兄弟挖坑给埋……”
这话令席墨生留上心,暗忖顾秦这人怎么回事?家里的死人居然能多得令小孩子看尸体看得麻木?而且还是在自己家挖坑埋?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顾戚还没说完,“……有次有个人是烧死,焦焦的味道还挺香,那时我们几天没吃过饭了,大哥把那人的脸割下来……”
刷拉!席墨生陡地从桶中站起来,惊恐地俯视仍泡水里的俊俏小宝贝。
“你……你大哥……给你们吃……”席墨生说不下去,他因惊愕而禁不住眼皮跳动,眉角抽搐。
“大哥和我们说人不能吃。”顾戚天真无邪。
席墨生吸口气,坐回桶中,揉着胸口安抚自己剧烈的心跳,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问:“那为什么割脸?”
顾戚耸肩,“是大人的命令吧。”
“顾秦?”
“我不知道……”顾戚眼神游离,像是觉得这话题无趣,他拿起挂在桶边的布,绕到席墨生身后去给席墨生擦背。
席墨生自觉这问题问个小孩子也不适合,顾依是六年前离家当兵,那么那时顾戚只有五岁,一个五岁的小孩记不了多少细节,若要追究顾秦家里藏有可疑尸体的事,只有那个做大哥的能给得出靠谱的线索。
“戚儿,你想你大哥了吗?”席墨生问。
“想!当然想啊!”
席墨生把徒弟抓到身前,换他给徒弟擦背,擦着这纤瘦的小身板,回想这身躯幼时吃的苦,他终于第一次对顾秦生出憎恨的心。
并且稍微理解了顾依的卑微心态。
在这样残酷的环境带着七个弟弟挣扎生存,实在很难活得像个人。
“师傅明天带你去找大哥。”
“好呀!”顾戚转身跳起,扑进席墨生怀里,把席墨生紧紧搂着。
是夜,席墨生亲自把所有验尸单整理成卷宗,至此,他已能肯定洪德川毒杀案和顾依投毒抗敌一事没有关系。
席墨生接下来打算亲自去一趟洪德川下游,查出在那里丧命的一百一十人究竟是如何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