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墨生吸口凉气,“陛下,臣是在恳求。”
皇上面色一寒,“朕只听一无所有之人的恳求。”
“陛下,顾依只有您一个亲人,您不承认他,他便一无所有,臣在此代替他来求您。”
皇上沈默了片刻,依旧冷如冰霜,“朕许你三天反省,来人,把席墨生关进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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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书柏等侄儿等了一回昼夜,难免心生担忧,要不是侄儿出门前状态古怪,他是不会多想,他这侄儿自小独立,九岁不到就自个儿背个包袱出门找武行拜师,后来还跟着举家搬迁的师门出海至离岛,一待就十年,再回京已是弱冠的少年,不仅淘气依旧,还染上酒瘾,幸好是酒量好的小酒鬼,可年轻时还是曾因结交心怀不轨的酒友而闹过些麻烦。
纵然如此,席墨生年级轻轻就颇有担当,闹事后都不会请家里人撑腰,而是自己想办法,他爹说他这鬼灵精就是不想挨家里大人打骂,才不敢劳烦家人而已!席书柏不完全否定,他这侄子确实能使小聪明,擅长掩盖自己犯下的小错小祸,但若遭遇的是关乎人命的大事,一般少年郎都会手足无措,席墨生不然,他少年时曾卷入命案,险些给判刑,他却靠自己搜证自辩,还抓到真凶。
那阵子席书柏和席书槐两兄弟正好出门远游,足有半月才返京,迎接他们的是在发奋准备考武试的少年,要不是家里仆从告知,两老都不知道那半个月间他们家这宝贝的儿郎差点成了罪犯。
时过境迁,席墨生已长成独当一面的男子汉,在朝为官克尽职守,偶尔出走江湖也行侠仗义,近来他终于奔赴前线作战,席书柏相信经历许多磨练的侄子必定比以往更有能力独自挑战困境。
怕只怕席墨生这次惹上的事比人命还大,他会为了不连累家族而偏行下策。
“老黎,留一锅粥给剩剩,他也许今晚回来。”席书柏落寞地望着只有自己一人用膳的桌席。
“是的老爷,老爷,那个……”老仆抬了抬头看屋梁,“您也许得见一见屋顶上的一个人。”
席书柏震惊,该不是席墨生真在宫里出了事,宫中影卫来报信?
席书柏匆匆跑到屋外走廊,抬头却是愣住,屋顶上居然蹲着个七八岁样子的男孩儿,面貌还挺讨人喜欢。
“这孩子是谁?”席书柏问老仆。
“少爷的徒弟,来过家里几次的,很怕生人,少爷让少夫人见过,但这孩子至今没敢和少夫人说话。”老仆对屋顶的小孩招手:“七公子,您下来吧,这位不是陌生人,是您师父敬重的伯父。”
敬重?席书柏觉得这说法真滑稽,他侄子成人之后更多时候和他相处融洽如兄弟,十分的情感里面大概只有一分重、三分敬,六分是信赖吧。
“您是我师父的伯父。”屋顶上的七公子趴在屋檐边望着席书柏眨眼。
席书柏记得席墨生信里提过徒弟的名,便招手唤,“是的,戚儿,下来吧,伯伯给你吃糖。”由于太久没接触小孩子,席书柏自觉面上堆砌的灿笑很是生硬。
“我不吃糖,我来传信。”七公子说着就忽然消失,席书柏和老仆呆了半响才四处看,却一个影子都没见到。
“伯伯。”孩子清朗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席书柏忙进屋,果见孩子独自一人站在屋内中央,西侧的墙开了半扇的窗,窗沿塞了块石头避免窗子合上。
席书柏默默赞赏这不同寻常的孩子,同时也完全理解侄儿得此徒弟为何这般欢喜?
“给孩子拿些糖糕。”席书柏把老仆打发走,他判断这孩子不是单纯怕生,而是特别谨慎,若只他一人在屋里,应该能降低孩子的戒心。
老仆应声走后,席书柏就锁上门,此时桌席未收,尚有一碟没有碰过的蜜酥饼,那本是专给席墨生做的。
“戚儿,这是你师父爱吃的,你吃不吃?”席书柏捧着碟子,半佝偻着腰靠近顾戚,不知为何,顾戚防备人的架势让他不自禁心生怜惜,一个年级这么小的孩子会对待人如此小心,必是曾遭遇不少迫害,席书柏确是有所耳闻,已逝的顾秦独宠嫡子,余下庶子连名字也不取好,日子必定不会过得好。
“戚儿见过伯伯。”
出乎席书柏意料,顾戚陡地提起了衣摆下跪叩首,恭谨地向自己行晚辈见面礼。
哎!这般好家教!能不叫人疼吗?
“哎哟哎哟,起来,我这好孩子。”席书柏立马上前去扶起孩子,手一碰到孩子结实的小手臂就又是心酸又自豪,他侄儿真有福气,收了这么好的徒儿,不说安定王有七个弟弟?那么多的,这个不如过继给席家怎样?
席书柏心里打着念头,见顾戚已从怀里拿出个信封捧在手中。
“伯伯。”顾戚咬了咬唇,“师父前天来找我,说他要进宫接我大哥回家,师父说,若三天内没有消息,就把这封信交给您。”
听闻此言,席书柏思绪陡沉,他接过信封,谨慎地观察了一遍四周才拆信阅读。
信上的确是席墨生的字迹,席书柏在席墨生三岁时就督促他练字,席墨生至今没有怠惰练字,他这一手出自名师的笔墨是连翰林院学士也会赞赏。
席墨生在信上言道,他此次入宫凶多吉少,若三天出不得宫,他要伯父把家里仆人遣散,连夜离京回乡,他已给娘家书信,请他夫人在他进宫那一天就以旅游为由举家离京。
席书柏捏着信笺的手止不住颤抖,他想不到他侄子竟比他更早尝到伴君如伴虎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