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血幕中,王莽奋力转动眼珠,眼前漆黑的陋巷,忽然转换了场景,灯火明暗似有烛光摇曳。
“巨君,嗯,巨君——”那熟悉的淫靡之声,伴随着皮肉撞击的下流声响,令王莽怒火中烧,却又无能为力。
远处有鬼魅般轮廓模糊的人影走近。
“一,二,三,四,五,六,七……哦,那儿还有一个滚远了。”
那人自言自语的声音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仿佛是在水底,又像隔着呼啸的风幕,王莽仔细辨认,却听不出是否来自他相识的人。
“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哎——”
那声叹息被沉重的眼皮吞噬,王莽在潮湿黏腻的血腥味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刘傲睁开眼时,天刚蒙蒙亮。昨晚睡得早,今天自然醒得早。
醒都醒了,要不干脆上个朝?刘傲翻了个身,赶忙劝自己打消这个念头。最近破事这么多,去了肯定被唾沫星子淹死,何必自找麻烦?
他在被子里抻直手脚,伸了个懒腰,闭目养神装睡不起。
帐幔外守候的阉人却已敏锐地捕捉到这细微的动静,轻柔尖细的嗓音立时传来:“君上醒了?奴婢这便为君上更衣。”
刘傲鼻孔出气,不耐烦道:“朕何曾说要起了?”
阉人沉默半晌,再开口时声音竟有些颤抖:“君上恕罪。惊扰君上,奴婢罪该万死。只是……外头传来消息,王大夫他,他出事了……”
“何事?!”刘傲伸手掀开床帐,瞪眼喊道,“快说!”
“君上容禀,君上息怒……王大夫他,遇刺……”
刘傲脑袋嗡的一下,不等他说完便一跃而起,揪住他衣领吼道:“人在哪儿?王莽人呢?”
小阉人抖如筛糠,张口结舌。刘傲甩手骂了声“废物”,抓过衣裤便往身上套。阉人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替他穿戴袍服。
“人在哪儿?带朕去!”刘傲一路叫嚷着冲出去,却被守在殿门口的缪盈缪盏两兄弟拦住。
“陛下留步!”缪盈单膝跪地,手抱佩刀道,“王大夫遇刺昏迷,尚无性命之虞。然刺客尚未擒住,陛下此时万不可出宫!”
刘傲哪听得进去,闷头便往外冲,缪盏一面喊着“陛下恕罪”,一面死死抱住他腰身。
“大司马已派军中名医大巫前往救治,王大夫必无大碍,陛下万勿离宫!”缪盈焦急劝道。
“你怎知无大碍?人都昏迷了,你说无大碍?!”刘傲急得双眼通红,两脚蹦着往外挣,却哪里挣得过一身蛮力的缪盏。
“敌暗我明,陛下此时出宫恐正中歹人下怀!”缪盈毅然道,“大司马有命,我兄弟二人便是拼上性命,也要将陛下护在未央殿中!”
刘傲跺脚咆哮:“不要你管!我要去看他!我要去看他!”
“刘侍郎闻讯一早去看了,说话间便回来禀报,陛下请安心静候!”
“你放开!你放开!”刘傲发疯似的踢打吼叫,缪盏咬牙闭眼,死活就是不松手。
“成何体统!”台阶下传来威严女声,太后王政君提袍赶来,“天子尊严何在?骜儿收声!”
刘傲虽未把她当娘,却也被她厉声吓得愣了一瞬。
王政君逮空道:“你要看他,叫人将他抬进宫来便是,在此胡闹又有何益?”又冲缪盈缪盏道:“还不快去?天子口谕‘要看王莽’,尔等何故抗旨?”
缪盈看懂太后眼色,立刻会意过来:天子要见王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救不救得回来,横竖把人抬来便是。
“是!臣遵旨。”缪盈冲弟弟吩咐道,“务必守好未央,我去去就来!”
直到天子四肢一软、瘫坐在地,缪盏这才敢松开手,跪地磕头请罪不迭。王政君命众人将天子搀扶进殿,天子面上已无人色,脱力仰靠在凭几上抖腿不止。
半个时辰后,殿外响起整齐的兵器声与步伐声。刘傲一骨碌爬起来,趔趄着奔出殿去。
四名兵卫抬着张木板,王莽闭目仰卧其上,因失血而面色青白。
“巨君,巨君——”刘傲扑上去握住他冰冷的手,眼泪啪嗒啪嗒落在他衣襟上,洇出一朵朵小花。
刘歆在旁轻声道:“陛下小心,伤口才止住血,压碰不得。”
“哪儿……伤哪儿了?”刘傲哽咽道,“人怎么不醒?”
“左肋下二寸,幸未伤及脏器;伤口齐整,不难长合。”一旁医官回道。
“问你人为何不醒!”刘傲失声吼叫,顿觉自己左肋下也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医官吓得一抖,继而道:“陛下容禀。王大夫是因失血昏迷,若能熬过今日,便无性命之虞。”
“若能”?刘傲眼前一黑,倒退一步勉强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