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粗粝的黄沙呼啸而来,大漠中巡逻的一行队伍是它唯一的屏障。
像是世族家中不谙世事的幼童,它肆意从整装肃穆的人群中穿过,将带着黄沙的手掌重重地拍向一切阻碍它道路的障碍。
沉闷的低吟仿佛牵动万丈黄沙的共鸣。
喧嚣得让人暂时听不见除此之外的任何声音。
也很好地掩饰了悄然而至的杀意。
一支泛着银光的冷箭破空而来,径直射向马背上神情冷漠的男子。
原本戴在头上的狻猊兜鍪早就在今日的好几次恶战中因为束缚视线被他摘下来了,等后来想起来去找寻,早就不知道已经陷在哪寸黄沙之下了,招致他现在头上并未佩戴任何防具。
等到孙福眼尖地看到了这支暗箭时,扑过去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失措地惊呼一声:“大人!!”
马背上仪容端正的人眸光一闪,也敏锐地捕捉到了斜后方悄然而至的暗器。
他目光微凝,即刻做出反应,面不改色地向身侧偏了偏头。
锐利的箭头贴着如玉琢般精致的脸颊划过,然后迅速没入远处的黄沙,余留的势头在沙地中划出一道长痕,黑色箭羽在毫无温度的阳光下反射着森然的冷光。
几根被割断的发丝轻飘飘地从束好的头发中分离出来,轻抚着他的侧脸。
差一点点。
要是这箭射出的角度再刁钻一点,那今日便是躲不过了。
“大人没事吧?”孙福上前来,有些焦急地问道。
“别分神。”清冷的声音骤然从旁边马背上切换到他耳畔,伴随着衣衫翻动带来的微风中一丝淡淡的茶香。
孙福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突然翻身下马的隽秀身影,嗫嚅着道:“大人,怎么?”
刚刚站稳身形的人并未答话,他强压下由于动作过快产生的眩晕感,目光冷冷地瞥向远处的草丛。
在无垠的大漠中,一切都变得无比的描写,就像远远看过去不足军中盾牌大小的草丛,实际上有一顶军帐大。
孙福渐渐回过神,将视线往前移,这才发现距离自己脑袋不足一尺的距离竟还有一支冷箭,箭身被易殊紧紧地握着,这才没能前进半分。
冷汗骤然从他背后升起,当时只顾着易大人的安危,竟然一时失察,差点丢了性命。
此时众人均已反应过来,连忙列阵。他们训练有素,盾牌手往前一步,排列盾牌,堆砌出一排坚固的防线,弓箭手在后排挽好了弓,中间的士兵也将大刀举到了胸前。
孙福守在自家大人身边,目光一寒,也跟着众人的目光望向那个危险的草丛。
仿佛知道自己藏不住了,草丛中的一个头戴黑漆冠,身穿紫旋斓的魁梧年轻人施施然从草丛中探头,他的束腰戴满了银饰,还别着一把牛皮为鞘羊毛做装饰的小刀。
嘴唇下方蓄着一片颇具西夏风格的粗犷胡子,随着他脸上不屑一顾的笑容抖了抖。
面对虎视眈眈的大队人马,那个紫袍人不但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颇为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大弓,挑衅的神色惹着众人脸上更黑了。
两地相距并不近,虽然两发未中,但也绝非善类。
孙福等人都做好了会有一番恶战的打算,紫袍人却从草丛中扯出一匹马,然后毫不犹豫地策马转身扬长而去。
这般随性的退场倒是众人始料未及的。
“大人,追吗?”军中梁文谨给这个小队分配的一个副官问道,语气神色颇为自然。
见此情形,孙福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早一些日子,自家大人带的军中除了自己根本没人愿意和大人主动说话,更别提听从他的安排了。
军纪严明,这群人倒也不会违抗命令,也并不敢阳奉阴违。吩咐做什么就会做什么,却是吩咐十分,他们做三分。若是自家大人给他们一些指令,他们回话也是也是夹枪带棒,或者嘴上恭敬,眼神确是不加掩饰的嫌恶。
每一天都有五六个时辰要同一大群满怀恶意的人待在一起,并且越是在这种浩瀚的黄沙之中就会愈发觉得压抑,孙福很怕自家大人受到太大的影响。
幸而自己大人从始至终情绪都很平稳,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打击,但随着大家共同行动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们的态度反而肉眼可见地改变了。
他们原是一直试图激怒易殊,反正他就是一个监军而已,实权不大,并且有石大人在,肯定能保他们无虞。但对方一直毫无反应,时间久了他们自己觉得乏味了,更何况每次遇见敌军那一抹青色的身影总是云淡风轻地走在最前方,竟然让他们没由来的生出一份安心的感觉,可能是错觉吧。
总而言之,他们对易殊的看法已经有点动摇了,态度也比以前恭敬了不少。
听到副官的询问,紧盯着草丛的清隽身影轻轻摇了摇头,并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