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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苦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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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有可以凭借兴趣来的,例如各位仙友渡劫,横竖结果放在台面上,他随意发挥一下,都得吃那些苦,该悟悟,悟不了再接着度。

大家劫了归来也无人会因为这个缘故责问到青云台司命殿上。

总是这样,也没出过事。

想到这,冷汗化作惊雷劈顶,打得土生一个激灵。

也出过事儿……

苦主还把自己抓这来了……

难道,天帝不会是特意叫自己看看冥王被害成了什么样吧。

土生悄悄倒吸凉气一口。

又想着,不应当啊,先前听青岁天帝的口风,他作为兄长并不同意冥王和月老这门婚事啊,那这劫闹黄他应该不发作了的。

就算要发作也不该怪他头上啊。

等等。

土生冷汗岑岑,终于想到了最关键的一点——这冥王怎的和月老一起进劫了?

他发誓,他发血誓,当年宝册上冥王的情劫对象绝对不是月老。

让他土生去死一万次,他也不敢拿自己的兴趣去编排冥王和月老啊!

要命。

不世天上下谁不知道青岁有多宝贝这个冥王弟弟,这是来找他司命秋后算账了。

这是泼天的误会啊!!

土生慌忙去看被天帝附身的谢逢野。

谢逢野正瞧得津津有味,冷不丁瞥见土生一脸讨好地对着自己怪笑,不由嫌弃道:“大白青天发什么疯?”

笑意凝固于土生脸上,他心中正经历山崩海啸地震,狂风大作,前路曲曲折折指向一条死路。

这是连解释得机会都没有了……

冥王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那天帝哥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你哥俩在这闹着玩呢。

还有,最重要的,你知不知道你旁边那个就是……

他僵硬地转动眼珠,又迎上月老的目光。

清冷眸光凉薄又凌厉,大有“你多说一个字现在便可入轮回”的味道。

土生打量着冥王没继续念着阵眼里他要死要活的那块石头,想来是天帝动过手脚。

他心中一番天人大战,随即秉持着少说多活的原则,将话题引到沐风的诘问上。

“瞧这般也是团圆,怎么后面你们俩一个这样,一个那样了……”

剃了仙缘,差点魂飞魄散,怎一个惨字了得?

沐风抱着荷包眸光暗沉,不做回答。

天道诘问还在继续,第二声钟响,威压之下,激得沐风呕了口血出来。

他如今身为堕仙,受不得天道威压,这个情有可原。

谢逢野没多在意,余光却见身旁的俞思化也因这一声弦响脸色猝然一白,难以承受地踉跄两步,嘴角居然也渗出血红。

“站不稳就去坐着。”谢逢野如此说,却也伸手扯了他一把。

没想到那个平日里常爱笑脸迎人的俞思化为此抵触不已,一巴掌挥开了他的手。

“啪”地一声。

谢逢野瞪了俞思化一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可是好心扶你。”

俞思化自个坐回墙角躺椅上,抹了一把嘴角血迹,冷冰冰地说:“用不着。”

“你又发什么疯。”谢逢野莫名奇妙。

土生却是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看完之后,恨不得将自己眼珠子抠出来。

他做贼心虚地专注去看诘问,念念有词道:“这花可真花,这树可真树啊,呵呵。”

沐风和阿净一同归乡。

一个柔弱却有情有义的花妖,一个平凡又英勇无畏的教书先生。

他惜她雅量高致。

她慕他刚正不阿。

他们于第二年拜了天地。

从风雪山中生死挣扎过的一对男女,向天地起誓,决意要互相陪着。

沐风当时没来得及想过人妖寿数有别,只望在寿数之内疼她爱她不辜负她。

日子过得算是琴瑟和鸣。

只是偶尔沐风将情意寄于言语上,挑着时间告白一番,阿净总是深深地看他一眼,不给回答。

那是他们归家后的第十年,这十年里郎才女貌琴瑟和谐,一度成为当地佳话,可惜好景不长,阿净的妖怪身份很快就被发现。

因小儿顽皮戏水而不慎落河,彼时正逢雨季,河水汹涌,孩子落下去很快便瞧不见了脑袋。

阿净记得那孩子,他虽顽皮,可白白胖胖讨人喜欢,时常来寻她叫婶子,还会带些小玩意来给她。

她很喜欢这个孩子。

眼瞧着那小小的身影被冲远,已非人力可到达之处,阿净纵水将孩子托回岸上,孩子只是呛出几口水便哭闹起来。但大家看她的目光,却似她杀了这个孩子。

沐风就在不远处砍竹子,当地纸张昂贵,向来都是他亲自做竹简给孩子们用作开蒙识理。

他赶来时,阿净已经被逼到了河边。

向来融洽和谐的邻居们瞬时变了脸,吵嚷着要杀了她。

沐风想都没想就拉着阿净狂奔,一路跑回家里,把门用东西抵住才紧张地转身检查:“伤到你没有?他们怎么会发现的?”

“我既看见了,就不能当做没瞧见。”阿净垂眸说,忽而抬眼,怔怔地盯着沐风看了许久,看到眼眶渐渐续起泪水,她喃喃道“原来是这个时候啊……”

沐风见这情状,只当她被吓到了,瞧得心焦,赶忙转身打算收拾家当,口中念念有词:“你莫怕,我带你走。”

本是一句关心,却剜得阿净一颗心千疮百孔,她痛得不行,想用手去捂却也是徒劳。

“众叛”泪光模糊之中,她朝自己慌张的丈夫伸出手掌。

“亲离。”

那是他们相识这么多年以来,阿净第二回对沐风动用法术。

第一回是怕他在大殿之上冒犯大人。

第二回是叫他忘记自己。

众人高举火把将他们团团围住,火油刺鼻难闻,阿净封了沐风的行动,然后当众起了阵狂风坐实自己妖怪的身份。

树折叶飞,沐风乍醒过来,懵懵懂懂间瞧见自家屋顶被吹飞了。

他吓得起身去拦那名正在施法的女子。

却被她身边的罡风吹得几个打滚去到乡邻之间。

他可是和那妖怪同住了十年的男子,一时之间谁也不敢去扶他。

沐风没来得管乡邻这些眼神,慌乱间拿起手边锄头给自己壮胆,说:“这位姑……姑娘!你是谁?为何要毁掉我的屋舍?”

“你把我忘了!”这话说得刻意,甚至故意提了几分声音,叫四周的人都能听清,“我要杀了你们!”

沐风呆在原地,愣怔间还未来得及问什么,只见那女子已朝自己飞身而来,他意识到自己手上的锄头还朝着她,下意识想转动手腕,却发现浑身都动不了。

回过神来时,阿净已悄然倒地,鲜血染红衣衫。

沐风明显瞧见,火光之中,映着那姑娘眼底浅浅两横水色。

她说着拙劣的谎,又在为此淌真情泪。

她哭了。

她为什么哭的?

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周围有人欢呼,有人质疑。

没人来得及想这般能纵起狂风的妖怪,如何能轻易被制服。

有人在问:“先生,你为何同这妖怪生活一处!”

有人责骂:“下午你还带着她从河边逃跑!”

有人在喊:“一定是妖法欺骗!那妖怪刚才都喊了!”

有人圆话:“就是,你没看是先生亲手杀死了那个妖怪吗?”

沐风想说什么,甚至已经感觉话到了喉咙口,却一字也讲不出,只觉一颗心在不要命的跳,嘴里苦得很。

他晕倒之后,成了那个被妖怪苦苦欺瞒多年的可怜人,被邻居们架着回家去。

翌日,道士于菜市口除妖的消息传遍十里八乡,众人闻声而动,沐风也被带了过去。

高台柴薪铺了一圈又一圈,木架上捆着一名女子,瞧着身形单薄,浑身血淋淋的,隐约能辨穿的一身黄裙。

她脑袋低垂,却在沐风到来之际忽有所感一般缓缓抬头。

这一抬头惊得刑台之下众人暗发几声骇然尖叫——那一张脸已是血肉模糊。

偏双眼黑白分明,视线艰难地穿过人群,看向他。

沐风心中忽地酸楚难挡,一时胸痛得脚步不稳,身边的人扶住他,却听这个可怜人问:“为何要杀她?”

“先生,她是妖啊,你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我不看了。”沐风头痛得要命,转身离开,他迷茫地回到家中,废砖烂瓦中瞧见几个匆忙打包好的行囊,鬼使神差地就这么背了起来,从此一去不回,再没人知道他去了哪。

阿净被焚于他的背影之后,连丝火光都没让他瞧见,这回寿数终于到了尽头,她在烈火带来的无边痛楚中,忽地想起当年离开昆仑虚时,她问大人的最后一句话。

“为何我一定会死?”

“因为情啊爱啊的,就是很容易死人。”

阿净圆了因果,却止不住自己流泪,她哭得心都碎了,自己也说不出为何。

她被烧成细灰一抔,又被镇在深山之中,道士咒她永世不入轮回。

当晚,山雾渐浓,有仙光踏夜而来,浓雾之中伸出一只手,曲指招来封着阿净骨灰的陶坛。

他端详许久,慨然道:“可惜了这个好孩子。”

诘问到这里就消散开。

阿净生死道销,听夏花妖这一族的因果已了。

所以之后她们才能被放出那冰天雪地。

土生半天回不过神来,盯着空荡荡的屋梁,急得跳起来:“后来呢!!!”

“不是!我记得你,我真的记得你!”土生急急喊起来,“你这一场是死劫,还是我亲手写的,我没写有个妖怪为了救你这样啊,我写你要死昆仑虚里的!”

“你,你得信我啊,这事也不是我干的!”

沐风抱着荷包,转过来无可言状地看了眼土生,摇了摇头,并不接话。

“什么叫也不是你干的。”谢逢野却敏锐地问,“你还干了什么好事?”

土生悻悻地瞟了眼躺椅的方向,识相地缩回脑袋:“没什么,我什么都没干。”

谢逢野白了他一眼,绕过沐风和阿净,蹲到那名红衣女妖的面前。

“看来我们司命很好奇后面怎么样了,便叫我替他答疑解惑吧。”

他的眸光冷冰冰的,末了又说:“本座没那么好的气性,还是觉得应当一巴掌把你拍死。”

冥王眼中众生平等,不分人妖鬼,更不分男女。

之前也见过,但不知为何,此刻打眼瞧着,面前这个面容姣好的花妖,突然令他厌恶非常。

“你错了两处。”他眸中带着寒意,“走邪道,绕了仙君修为,恢复了沐风这段记忆。”

“当年阿净为了救你,误打误撞遇上沐风,却撞出一个情比金坚,若非你后来入了邪道想方设法要恢复沐风的这段记忆,他都不至于成今日之堕仙,此为一。”

“就算,为此成为堕仙是他心甘情愿,你怎敢腆着脸去强夺阿净的名字?还试图强占她命格,此为二。”

妖怪之命运数连通起名之人,这女妖自以为趁沐风受劫虚弱之时,夺了阿净的名字,还能顶替身份同他一道生活。

可她没算到,阿净的名字是昆仑君给的。

昆仑君啊,那可是个老神仙,这妖怪凭什么去撼动他的气运。

谢逢野看她忽闪乱变的脸色,看得十分开心:“而且,本来他们最好的结局,便是天劫之后一年见两天,怪磕碜的,毕竟命盘只讲一死一生。”

“你此生,行过最大的善,就是费尽心机给了他们一个长相厮守的可能。”

他这说得弯弯绕绕什么生死,什么劫难,土生瞬时抓住了重点:“你!你是说他们之后可以好好的!”

沐风也猛地抬头,眼中这才有了光彩:“冥王是说……”

看他行云流水地跪下,谢逢野乐了:“哎呀爸爸的好大儿,这还没到正月呢。”

他这说不了几句话就不正经起来,土生顾不上了,急急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谢逢野一言难尽地看向他:“我说了,只是个可能。”

“既然你知道有法子能救他们。”土生听得噎了口气:“你早就知道你还!你还折腾他们这么久!”

“你在这义愤填膺什么?”谢逢野祭出“关你屁事”的金言之后,又说,“我就单纯想看看什么事,能让我们沐风仙君心甘情愿做个堕仙。”

毕竟当时遮云楼中这沐风还口衔天道义正言辞地问他:“为一人可值。”

转眼就以身证道为了情爱甘成堕仙,这谁能忍得住不去探查一二。

谢逢野以一个过来人的目光看着沐风,高深莫测地说:“跟你说了,爱情的苦,谁吃谁知道。”

沐风沉沉低下脑袋:“当日是我愚钝。”

“哎,孺子可教!”谢逢野满意道,正要说什么,却被猝然弦声打断。

风再起,送来弦响一声,正正砸到他额心。

这回天道多少带了些情绪,在谢逢野脚前劈出焦烟一缕,袅袅上升。

方才沐风和阿净的往事实在令人唏嘘,所以让他们忘了天道诘问还没结束……

土生……心头一颤猛地低头去找自己脚尖——这是真不敢看!

谢逢野笑容凝在唇边,躺椅上的俞思化睫毛猛地一颤,下意识想要阻止,又缓缓收回了手。

冥王的诘问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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