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诌的理由显然没能让他满意。“胡说,你明明可以……明明可以!”
“那赢了你,我要请你滚蛋?还是把你捆了送到情报局说你小子偷用他们的东西?顺便再告诉他们这是窟卢塔族遗孤,请他们好好干活别再摸鱼把凶手送到你跟前?”
我想,我需要告诉一个孩子这是世界残酷的现实之一:“你太弱了,赢了我,也没有用。”
这次滴在我脸上的,是他眼睛里流出的泪水。
宛如彼此相连的锁链,泪水止不住地朝我招呼过来,在我的脸上烙下一道道痕迹,旧的未干,新的又来,往事与悔恨已在他的心中盛满,透过眼睛流淌。他的胸腔、垂在我头边的手,都在抖。
以往看到孩子哭,我会心疼。可此情此景下,我知道自己不是那个能为他拂去心中泪水的人。
抽噎声渐低,弄哭孩子我心中有愧,尝试转移话题:“对了,你不是间谍吧。”
他的拳头又硬了。好了,我知道不是了,打在脸上真的会很痛。
“对间谍的身份这么敏感,你该不会是什么情报局里败绩连连的特工吧?”
工作单位猜的还挺准,虽然岗位不太对。
他情绪激动的时候,眉毛会蹙紧上挑,眼珠瞪圆,而此刻他的情绪还没稳定下来。
于是我弹了弹他的眉心,用了十成的力气。我们之间太近,他无从防备。
“拿我当沙包发泄够了?”
这个问题,至少于我自己而言,答案是yes,所以我由衷希望,他也能在此中获得些许舒坦。
毕竟发泄完后,往后的路还要拾掇好自己,要一个人走很久。
大概是被说中潜意识的想法,他猛地拉开自己与我的距离,重新走回情报机前盯着屏幕,团成团的小小身影被屏幕的灯光包裹,过了一会他才意识到:“是你先从背后偷窥我的。这种行为太可耻了。”
我坐到他身旁,“那你偷用放在这儿的东西,就正大光明了?”
虽然我自己也是偷摸着来用的。
原本只是顺便逞了口舌之快,意料之外的是,我从这个倔强嘴硬的孩子口中,获得了一句小声的抱歉。
他的歉意反倒让我无所适从,甚至连什么成就感都谈不上。我抬手,试图轻轻抚摸他的脑袋,手在距离一指的地方顿住,指尖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如果他想避开,那将会有充足的余地。
但他没有。
我的手就这样轻轻落下,他的发丝轻软,从发心到后脑勺,抚下去就像划过羽毛尖。
再多停留的话,就不礼貌了,于是我很快收手,绞尽脑汁想一些宽慰人的话:“不会找人抓你的,我才不想自投罗网。不是间谍的话,讲清楚原因,那家伙会接受的啦。反正……我也用过。”
“可是情报还是不够,想要追查到幻影旅团和火红眼的下落,做不到……”
还是不够吗……这台情报机仅能赋予登陆者上传与职权范围内的检索权限,依哈米尔身为八处经济活动处「一线」的身份,在业务鲜少与犯罪活动挂钩的情况下,确实存在困难。
不过现在已经笃定是幻影旅团吗?
既然幻影旅团无法追踪,那炸弹魔呢?
我键入信息,他的行踪同样只是流于使用ID卡登记的内容,或是来自我们四处一线者的级别为公开的零散信息。再向深处的信息,没有。
如果是我曾经的权限,可以截到更多,但眼下这种假设已不存在成真的可能。
酷拉皮卡喃喃低语:“如果是猎人的话,说不定就可以……”
猎人协会的情报源于多方政府的授权与众多实力强劲一线人员的采集,含金量自是不可否认。
而获取它的代价仅仅是:一张猎人执照。
“也许吧。”
此后,我们谁也没有开口。在情绪极度高涨之后,酷拉皮卡很快陷入倦怠期,坐在地上睡着了。我用仅剩的那只还能用的手将他小心从地上捞起,放回床上,再替他盖好了被子。
回到沙发,我解除「绝」,却也没有想睡的意思,只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陈旧的房间,狭小的卧榻,万般思绪重新回归到我逼仄的脑海之内。
已是孟冬,虫鸣消退,窗外静得仿佛可以听见叶落的声音,思维的嘈杂反倒越发显得大声。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但或许我多多少少让一个孩子的心得以发泄,活着还不算完全没有作用。
我没有闭眼,只是不想在这样一个值得开心的夜晚,再像前几日一样,在梦里见到晦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