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听说是六日前您受了重伤,被巫将军抱回来的,徒儿是今早才从京都到的雁门关,我刚来巫将军就走了,战事吃紧。”
“嗯,晓得。”他这样说着,却也暗自感叹年纪大了竟然一睡就是这么多日。
“师父,我本该早些来的,只是先前因池彦那档子事,导致朝上要职空缺,我忙着处理官员调度的事,春闱也延后了,拖到了现在来看您。”鹤霜梧给玄萧递上热茶:“徒儿不孝。”
“国事之重,刻不容缓,这有什么好怪你的?”玄萧接过茶,浅抿了一口,低首时恰好看到她手上拿着圣旨:“戚将军是不是要来了?”
霜梧点点头:“不错,他来接替您。”
玄萧笑了笑:“老夫就知道,老夫本就只是临时的总兵,他才是正儿八经的。”
鹤霜梧:“并非是您想的那样,是太子担心您身体,但并没说召您回京。”
“你亲自来这一趟,是出了什么大事?”鹤霜梧位高责重,又要协理六部,叫她撇下东都诸多事宜前来边境,只为宣个圣旨,于礼于理着实不合。
“嗯,除了圣旨之外,还有一些事,此事非同小可,我只能亲口与您说。”
玄萧缓缓起身:“剿匪还是春闱?”
鹤霜梧搀扶住玄萧:“都有,一件一件说吧,戚帅半月前端了海匪大本营,在其老窝中发现了一个南樊有品阶的贵族才能持有的香包。”
“你是说,东边海匪,是樊国授意?”
“极有可能,会不会,是那个人?”鹤霜梧眉头皱着,有些担忧。
玄萧放茶杯的手一顿,眼前浮现一个人的模样:“如果真是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回来了,那此征北夏,恐怕也不会顺利,老夫思前想后,都不觉得,单凭一个曲熵能这么大的能耐,敢与北玄叫板。”
“师父,那您日后战场上务必多加小心,那人武功已入化境。”
“嗯,此事别声张,免得乱军心,你再说说另一件事是什么。”
“今年会试责重,虽说推至六月,可徒儿心里郁结,不知该如何办了。”说着,她便将一份名单递给玄萧。
玄萧坐回到椅子上,展开名册,上头整整齐齐排着近三十人的名字,他眸光暗了暗:“这么多?”
鹤霜梧长叹一口气:“朝中情况您也知道,多部要职空缺,代职也只是权宜之计,今时不同往日,满朝上下,谁人不知这回上榜意味着什么?”
玄萧用指尖摩挲着纸张,意味不明地冷笑着:“怎么算,这总裁都不当落在你头上啊,陛下怎么想的,叫你接这烫手山芋?啧,真多啊……你瞧瞧,周、沈、沐、王,占了一半儿。”
鹤霜梧声音有些发颤:“礼部官员大多受池彦一案牵连,获罪待审,现在尚书位置空缺,战事又起,翰林院承接此事,春闱总裁便落我头上了。那些名字……是、是国子监的学生,面上……都是合乎规矩的。”
玄萧又将手往下指去:“那剩下的这些呢?”
“陛下尚未下诏推迟会试的那些日子,我府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全是送礼的,徒儿都拒了,但也抵不住公卿老从后门进。”
“得罪不得的?”
“嗯,虽说推迟了,但名单上的人,不大会变了。”
玄萧瞧出鹤霜梧的为难:“官场人情,最是难做,师父理解你,可为官,若一味偏私,便是背天下良心。老夫当初背负骂名也要打天下是为了什么?如今根除池彦一党又是为了什么?”
“徒儿明白……”鹤霜梧握了握拳。
“无论如何,莫忘本心。”
鹤霜梧背上汗涔涔的:“徒儿这便拒了他们。”
“不必。”玄萧拦下鹤霜梧:“做份阴阳榜,阴的给老夫,阳的,照常放。”
“您的意思是?”
“虽说公卿不公,但他们门生中,不免有真有本事的,当下正值用人之际,这样做,既能保证公平,亦能选拔人才,至于名单上的人,能不能上阴榜,各凭本事。”
鹤霜梧一听,眼眶忽地红了:“师父……那您怎么办?您好不容易回朝,当年臂膀早在六七年前便已经淡出,那三年更是被斩尽杀绝,如今您根基被毁大半,若这样做了,会……”
“大局为重,老夫怎能惜此身?”
“师父……徒儿不怕死,由我拒了他们,不也一样么?”听了这句话,鹤霜梧更加确信玄萧的意思是什么。
做这份阴阳榜,便是叫她鹤霜梧做好人,不伤官场和气,而由自己最敬爱的师父去做那个恶人,在殿试时举出阴榜,与满朝为敌。
“你如今一人之下,又倚东宫,陛下不成事,又疑心病重,你若倒了,北玄便真乱了,你与我,必须活一个,与其叫我一个一身把柄的让人诟病,不如叫你好好站在朝上,做个定海神针。”玄萧目光坚定,不容鹤霜梧拒绝。
“是……”
“报——”
就在这时,帐外忽传急报:“鹤相,东都急召,不容耽搁,请您立刻回京。”
鹤霜梧转头向玄萧。
“去吧霜儿,以老夫的名义,做隐蔽些。”
鹤霜梧跪地,深深地拜了三拜才转身离开:“师父,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