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逢春颇为愤愤,谢瑧按住她摇头,只说:“道不同不相为谋。随他们去吧。”
隔日听闻,魏太恭的住处出现几只肥大老鼠,把他吓得又跑又叫,闹得一夜没睡好。
苦了许主事睡得香甜被喊醒,急忙找人捕鼠。
日子匆匆过,寒门和士族间的暗流涌动,有时平静,有时湍急。
让两方都暂停较劲的是一辆姗姗来迟的牛车。
山长王混偕妻女游历归来。
袁文济率一众夫子学生在书院门口等候,长檐皂轮车缓缓停在山门处。
一名宽袍美须的男子率先下车,他头发花白,面容儒雅。下车站定,自有鹤骨松姿之感。
紧随他下车的是个雍容妇人,男子伸手扶她下车,妇人身后缀着个娇俏少女,一看就知是二人的女儿。
一家三口下完车,男子微笑着迎上:“文济兄!说过了不用这么大阵仗!”
“嗐,混之,我未想声张,但学子们听说你回来了,都想一瞻你的风采!我拗不过……”袁文济乐呵呵的。
谢瑧望向王混一家,暗叹王山长果真风骨卓绝,名副其实,好似看到一本活的《世说新书》。
周边窃窃私语,谢瑧细听:
“那是王山长的女儿吗?真好看啊!”
“没想到山长有这么个女儿!大饱眼福了!”
“人是琅琊王氏的娘子,可不要肖想!”
“嘿,高攀不上,看看也不成吗?!”
…………
谈话中心都聚集在王混的女儿王媛姿身上。
谢瑧远远地看她,她正搂住母亲谢夫人的胳膊,悄悄说话,谢夫人被她逗笑,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王媛姿更依偎靠近母亲,十分亲昵。
她看得失神,自己若在家中,也是这般模样吧?
不知不觉已离开家中月余,母亲和嫂嫂她们可好?
王混很快与学子们见面,简单勉励几句,说作为山长,未及训示学生,第二日开坛致辞,至此才算完成入学礼。
他一开口令人如沐春风,连倨傲的陆序,脸上都软下几分,甚至跟在后面附和一句“山长辛苦”。
山长一家的回归给书院注入了新的活力,医舍重新开张,由谢夫人和王媛姿主理,第一个上门的病人就是袁文济,他先前昏厥,谢夫人建议整体检查一下,看有无新疾。
袁文济之后,去医舍的学子们络绎不绝,都说身上这里不舒服那里痛。
谢瑧奇了,平时他们吃嘛嘛香,身体倍棒,突然间都疾病缠身。
蒋峻伯直骂他们庸俗,却被沈灿戳破他下午便因牙疼去了趟医舍。
“那是突发牙疼!疼得睡不着!”他振振有词,涨红了脸。
“噢?真的吗?我怎么没听说你有牙疼的毛病?”沈灿笑。
谢瑧在他们的说笑中意识到,原是因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她顿时觉得没意思。
随着在书院的时间变长,沈灿和蒋峻伯与她们愈发熟稔,有时四人聚在谢瑧的院落。
这日入夜,沈灿和蒋峻伯走后,谢瑧呆愣愣地坐在窗下。
林逢春本要回自己的厢房,见她在那出神,出门打了个转儿在窗户探头:“锵!”
谢瑧被窗外忽然冒出的一颗头唬了一跳:“你做什么啊?!夜里吓人!”
林逢春双臂搭在窗框上:“阿瑧,想什么呢?我看你今天见到山长一家,表情就不大对。”
谢瑧被人瞧出心事,长叹一声,扭过脸:“有这么明显?——你该去睡了。”
“明显得紧!你从前都没这样!”林逢春从窗沿伸手将她的脸扳朝自己,“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就该说嘛!我们不是朋友吗!”
谢瑧想了想,赧然道:“你进来说罢。”
林逢春关上门,在屏风内坐定,见谢瑧绞着手问:“你会想家吗?”
她一阵愕然,随后噗嗤笑:“你想家了?”
谢瑧听她笑声,别扭道:“我就知道会被笑……”说着,她起身催林逢春回去。
“诶呀诶呀,我的错,我不该笑!”林逢春连忙求饶,“只是没想到你会想家嘛!女扮男装久了,都快忘记你是世家小娘子了!”
她把谢瑧推到旁边坐下:“我猜猜,你第一次离家这么久?”
“我……是。”谢瑧难为情,“从前都和娘亲嫂嫂一起过,从没离开她们这样久。”
“我知道来书院要离开她们,但……忽然挺想她们的,不知道最近过得怎么样。”她撇撇嘴,“现在你可以继续笑了。”
“干嘛笑,”林逢春嘴角弯了弯,“你有娘亲嫂嫂不是很好吗?”
谢瑧发怔,问:“你不想家吗?”
“我?”林逢春不假思索,“我没有家,有什么好想的?”
“啊?”
她低下头:“我从未见到娘亲,只有一个不管我死活的阿耶。”她抬起脸,依旧灿烂,“有什么好想的!”
谢瑧本欲问她想不想寨子,无意间勾出她的身世:她的亲生母亲为生她难产而死,所以她根本不知道母亲长什么样。她父亲觉得她是灾星,从小到大没怎么关心过她。她能长这么大,全靠姨母邓摩女照顾。
“若说摩姨,确实会想一想,”她锁起眉头,“但她和阿耶一处,又没什么好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