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傿顺过气,稳住身体,甩开两边人,朝县丞急道:“愣着做什么?给我带人去搜!去查!务必找到!”
“是。”县丞领命,匆匆退出。
一时堂上无人言语,只有县令在大喘气。
旁观人群中一道怪里怪气的声音响起:“佛祖显灵!知道魏氏中有犯人,才让金佛消失!”
声音稳稳当当传遍公堂,魏太恭怒目扫视,却辨不出是谁说话。
魏傿坐在案后,任由人捏肩捶背了片刻,腻烦道:“谢瑧,你还有什么要说?”
谢瑧道:“刚才孙麻说,他是受小魏公子指使……”
魏太恭急欲说话,被魏傿一瞪收了回去。
“不、不是!”依旧伏倒在地的孙麻挣扎叫道,“不是小魏公子指使,是他遣我到如意铺买一支珠花金步摇。我怕误了时间赶不上才着急过桥。”
漏洞百出的说辞,魏太恭一整日都在千金馆,怎么让他买步摇?马车也不曾在千金馆停留,还不如说玎玲让他做事更可信。
谢瑧问:“小魏公子?你确信是他,而不是玎玲夫人?”
听到“玎玲”二字,魏太恭先狠狠剜了谢瑧一眼,然后小心地瞥视父亲,见他没有注意自己,松了口气。
“那天早上,小魏公子去千金馆前,让我去拿,未正前送到。恰巧玎玲夫人说庙会热闹,想逛一逛,让我驱车送她……是小人该死!”孙麻猛然在地上磕头,“我贪图公子和夫人的赏银,以为公子要得不急,夫人一会儿就回,大着胆子都应了,没想到夫人兴致高,多逛了个把时辰……小人怕时间赶不及,耽误公子的步摇,所以不顾阻拦强闯了多宝桥。”
谢瑧蹙起眉,这套说辞乍一听没什么问题,想往千金馆,穿过多宝桥是最快的一条路。但根据逢春的打探,马车根本没在如意铺停留过,他怎么取金步摇?
“是。”魏太恭紧跟着道,“阿耶,那天,我确实让孙麻帮我取步摇。不长眼的奴才,差点误了我的事!”
“有无其他实证?”
“有的,有的。”孙麻慌不迭点头。
没多久,如意铺的伙计被带到堂上,他看了孙麻一眼,立刻认出他于那日来铺中取过金步摇。
谢瑧的目光移向魏太恭。最初,她们以为魏太恭与此事无关,逢春追查玎玲,但玎玲久居后宅,很少出门,且不能大张旗鼓地打听,有所掣肘,是以没有太多有效消息。只知道她在“马记”买糕点时,有一人随她一同上车,不知是谁。
魏太恭十分关注此案,不惜扰乱公堂,行为怪异,谢瑧难免怀疑。
“明公,小魏公子……”
“好了,人犯孙麻已经认罪,事情便结了。”魏傿打断她的话,不让她继续说,“这桩公案,无须再查。”
谢瑧冷静打量堂上一干人等,孙麻伏首认罪,魏太恭侍立在县令身旁,魏傿满脸不耐烦。自己并没有能抓住幕后主使的实证,即使主使暴露,以魏氏的能量,任何人证都可以成为如意铺的伙计。
认清无法揪出背后主使的局面,谢瑧转而道:“当时并非孙麻一人犯事,还有挥鞭赶人的侍从。他们是从犯,也不能逃脱罪责。”
孙麻无奈说出几人名字。
谢瑧得到名单,问:“敢问明公,人犯罪大恶极,如何处置?”她补充,“依照梁律,害人性命,应当弃市。”
孙麻听到“弃市”,惨叫一声,当场晕了过去。
魏傿道:“如何处置,之后再议。”作势起身要退堂。
“明公。”谢瑧想要叫住他。
但真正止住魏傿脚步的,是“啪”的一声离奇脆响。
一物从堂中高空落下,重重砸在地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谢瑧仔细看去,竟是摔断成两截的魏氏金佛。
无量寿佛金立像从腿部断裂开来,面部手臂背罩都被砸得变形,不复先前精美。
谢瑧往上看,是屋堂木梁,往下看,是魏傿的脸,他盯着金佛,露出明显的惊慌。魏太恭愣了一会儿,赶忙亲自将两截金佛收入怀中。
围观人群窃窃私语。
断截的金佛,无论如何都不是好兆头,魏傿脸色变了几次,有气无力道:“我会严惩。”
谢瑧斟酌道:“其实……除了刑罚,我还想要赔偿,二十两金。”
…………
孙麻最后以金赎罪,没被弃市,因是主犯,杖八十,处髡刑,徒五年,余者从犯杖六十,徒一年。
谢瑧收到魏氏给的二十两金,将它们分成五份,发给真正苦主的家属。四两金抵一条人命,够普通人家用很久。
回书院的路上,谢瑧低头叹了口气:“逢春,我这样做,对还是不对?”
“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了不得了,魏傿怎么可能去罚魏太恭?”林逢春哈哈笑,“不过报官嘛……真好玩儿!”
谢瑧想起那件奇事,问:“金佛被盗,和你有没有关系?”
“啊?金佛?”林逢春眨眨眼睛,“谁知道?是佛祖显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