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喜摇头:“孩子没了便没了,省得来受苦……你愿意娶我,也算帮了我,如此你我谁也不欠谁。只要和离,之前我带来的嫁妆都可以留给你。”她平静道,“你字都不识得几个,这辈子都不会有如王偡那般的家世、风度和地位。”
“王偡!又是王偡!”他暴怒,“到现在,你还惦记那个懦夫!”
“他,是我看走了眼。”朱喜道,“可你不是士族,怎么都比不上。”
任盆儿一拍桌案:“士族有什么好?!他们无耻!奸诈!下作!”
“那你要我一整天水都喝不上?陪着你吃糠咽菜喝西北风?!”朱喜转而嗤笑。
“我……”任盆儿欲要辩解,门口传来敲门声,他噎下话,去开门,是朱大娘和朱鹊母女俩。
朱大娘一手拎着肉,一手拎着鱼,满脸笑道:“郎婿在家啊?我们来瞧瞧你们,喜儿身子好些了吗?”
朱鹊抱着鸡,低着头喊:“姊夫。”
任盆儿挤出笑:“丈母,小妹,快进来。”
家中徒四壁,土阶茅飞,一派衰败。朱大娘满心歉疚,将带来的东西放下,任盆儿说要招待,她连说不用,跟女儿说说话就好。任盆儿拘着手干笑说家里没什么好吃的,他到外面弄些果子。
一时见他走了,朱大娘深深叹口气,走进屋内。
光线昏暗,朱喜依旧侧身背对。
“喜儿,收收心,好好过日子吧。”朱大娘坐到床边,朱鹊别扭地站在一旁。
朱喜冷笑:“娘,这是你想让我过的日子,我有什么好不好的。”
“朱喜!你怎么跟娘说话!如果不是你自己犯错,怎么会这样!”朱鹊忍不住质问,“因为你,娘流了多少眼泪,你一点都看不到!”
“哼。什么错?男未婚女未嫁,你情我愿的事,我有什么错?错在王偡懦弱,不敢娶我。”朱喜语含怨恨,“但我有孕,就该嫁给任盆儿吗?!我学书知礼,难道是为了嫁给一个贩夫?”
“呸!无耻!你还有脸说!”朱鹊气得发抖,“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阿姊!”
朱喜终于愿意正脸瞧她,轻蔑笑:“若不是为了你,娘也不会那么着急逼我嫁出去。”
朱鹊上前一步,戟指骂道:“到现在你还觉得委屈?!难道真要挺着肚子,到王家去闹?!王山长一家待我们那么好,你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他们能对我们好是因为他们命好!”朱喜提高声音,眼睛发红,“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多高贵的门楣!我命不好,生在平民家,难道就该为奴为婢,一辈子看人脸色?”她急促呼吸两下,“你忘记我们阿耶怎么死的?”
朱鹊怔住,手慢慢放下。
“阿耶那么厉害的掌勺,就因为被太守看上,去孔府做家厨,一次菜不合心意,被打个半死,回来只能躺在床上,半年、半年就死了。”朱喜悲愤含泣。
朱鹊忆起父亲,眼眶蓄泪,朱大娘也面露伤感。
“你——是指望不上了,娘也老了,只能靠我。”朱喜渐渐平复情绪,“我想为我们博个好前程,有什么错?——哈,王偡跑了,孩子没了,都成一场空。”
“你靠那种卑鄙手段,博来的前程也靠不住。”朱鹊换口气道,“阿姊,我们踏踏实实,就靠自己,一家人在一起,有什么不好?”
“呵,就靠你那些小聪明小伎俩挣来些钱么?”朱喜鄙夷,“钱,怎及得上权势。你在书院这么多年,都学不会,真是蠢。”
“你哪儿来的脸骂我!”朱鹊整个人要被气晕。
“好了!”朱大娘喝断,“鹊儿,去外间看看你姊夫有没有回来。”
“娘……你又偏心阿姊!”
“快去。”
朱鹊一跺脚,很快退出屋子。
朱大娘长长叹一口气,握住女儿的手:“喜儿,是娘没用……”
朱鹊在门口撅草出气,小声痛骂混蛋阿姊,更不理解都这样了,娘还偏向阿姊。她听到屋内喁喁私语,越想越气。
不多时,任盆儿回来,抱着一怀果子,朱鹊让他先不急着进去,让娘好好劝劝。
“姊夫,筐儿……回来了,记得告诉我。”朱鹊叹惋,“我还说,要和她一起卖花赚大钱……”
任盆儿憔悴地点头:“她会回来的。”
这厢朱氏母女聊了许久,那厢林逢春回到医舍后,就坐在桌旁撑头傻笑。
王媛姿进出数次,都见她保持同一姿势似乎没变过,不禁问:“林逢春,你怎么了?鬼附身了?”
“嘿嘿嘿,你不懂~”音调上扬,满是高兴。
王媛姿白她一眼:“你也好得差不多了,过几天陪我去市集买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