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车轿开路的巡抚诺岷在车还没停好时,已是带人跪在衙署门前候着。本来以为两位王爷是一人一车轿,诺岷近来很是信任从京城来的侍读学士田文镜,所以将其带在自己身边跟着迎接前面的亲王,让总兵官袁立相迎接果郡王。未成想到的是,马车停定,马车上先下来的是一大一小的猎犬,硬是让他吓得要站起身来。好不容易稳住了,跪伏等待,便突然意识到从轿里出来的哪里是一人,分明是两人。即使突然张望是不得体的,他与田文镜还是没忍住那打从心里的惊愕与怀疑,抬头望去。只见是两个男子,身着长袍,身材高大,目测五尺多(清朝一尺35cm),一个高些,一个细瘦些,缓缓走出了轿,走下梯来。秋日暖袍宽大,袍上缂丝极尽精致,带着吉祥暗章纹,腰上的黄带子上挂着一些一看便是宫里的配饰,与本地沙尘遍地的样子截然不同的精细干净,让此地最为显赫的官员诺岷都突地不敢再抬头,立刻伏地:“奴才恭迎王爷。”整个长街的官员带侍从都随声附和,声音扩远不休,看来太原城是没人能不知道京里的王爷来到此地了。
胤祥看了看胤禛,胤禛轻松牵着他下了马车,走上衙门主路上铺好的毯,边走边道:“免礼。”声音很淡,清如泉水,让人听了就很舒服,带着隐隐的威严,让跪在前面的诺岷和田文镜都受惊地抬起了头,向前望去,还未看清那尊贵的侧脸便已是吓个半死趴下:“皇……奴才该死……奴才不知主子驾临……”看这些官员不太体面的样子,胤祥拍了拍胤禛袖子,让他不要吓人,胤禛这才回道:“本王未告知,尔等何罪之有。慌什么,起来便是。”说着就往署里走,诺岷与田文镜及一众随从来不及惊讶,很快起身跟在了后面。
接到允禄和允礼的袁总兵官还没搞清楚怎么突然多了两个人,就是当作自己才接对了人,所以跪拜王爷的也没说错,而后老实地引着两位不明所以地进了府衙。
几人进了府衙,走到衙署大堂落座。胤禛坐在上座,胤祥本准备坐在下面,但被胤禛要求坐他旁边的主位,允礼二人进来后坐在离主位最近的客座。侍卫分散在两边,几位官员都纷纷不知所措地就要跪在下面时,被胤禛叫住了:“不必再跪了。”也是懒得再说一遍“免礼”,几位官员便按官衔高低立于堂下。
胤禛喝起茶,一点都不着急开口。诺岷惊喜得心都在颤抖,没话找话,声音都不禁带上了没准备过的毛糙:“奴才们不知王爷驾临,真是该死啊……”胤禛轻尝了两口茶,随口道:“说点别的。”诺岷被说得语塞,旁边的田文镜不禁带上笑意,那瘦削脸上的皱纹微微弯得明显,心中只道这皇帝果然跟折子里一般不给人留面子,自己前段日子回京未能见到他,谁能想到今日得以一见。只见皇上目光如炬,保养得如刚刚而立之人,举止轻而稳,真真是自信没人能敌他的样子。而另一旁的袁总兵官方才一路已是有了揣测,进来后更清楚真的是皇上到了,也是吓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如今听诺岷被嘲讽两句,心里倒是轻松了。
诺岷在折子里已是看过更多皇上直来直往的话,自然不那么害怕,沉默片刻,果然听到皇上又淡淡夸道:“茶不错,本地的?”诺岷连忙回:“回王爷,此乃君山银针,您要是喜欢,奴才这就准备好上乘的给您送京里。”胤祥听着倒是心里不禁笑了,“银针胤禛,这茶好喝,原来是和胤禛同名。”
胤禛也没回诺岷的,只是一眼打量着旁边喝着茶笑得正甜的胤祥。等胤祥反应过来胤禛只在看自己,所有人也都随之看向自己,连忙把茶盏端起仰头喝下,然后草率地说了句:“嗯,是不错,那便送吧。”胤禛这才松了他的眼神,回头吩咐诺岷:“便听王的。”诺岷连连称是,也不禁多看一眼皇上对面坐着的那位王爷。料想就是怡亲王了,之前被派到此地前,自己是见过皇上的,但对这王爷,上朝时自己站在工部里也不过是看到个背影,其他时候也未敢仔细打量。现在才明白这样冷峻的皇上为何如此疼爱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弟弟,气质如仙人一尘不染,贵气而又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漂亮,还有一双让人深陷其中的凤眼。当初在京就听说过这位王爷美若天人,还觉得如此形容男子真是笑话,如今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只想欣赏。诺岷自诩这辈子从朝廷到地方也颠簸半生,什么没见过,一把年纪也不会大惊小怪,谁料,今日确要感慨世间还有这样的人。穿着素净而贵重的袍子,一看便是天潢贵胄,简单得更显动人。如此之多的想法都是匆匆一瞥后,慢慢从诺岷心中涌现出来的,不仅是诺岷,在场的所有官员、侍卫,无论老幼,偷偷望一眼时也都有同感。
胤禛大概很清楚没见过胤祥的人会有怎样的心思,方才聊天的兴趣一下就没了,冷漠道:“王要休息了。”若有似无打量胤祥的人仿佛都被提醒地收回了眼光,诺岷上道地朝胤禛弯下腰,请王爷们到后院休息。
诺岷准备了两间房,差不多一样好。方才临时让人又拾掇出了两个一般的,自己都不好意思拿出手。未想正犹豫着,已听到皇上吩咐道,“我和怡王一间便好。”正当诺岷不知此时应当是成全皇上的节俭,还是执意为皇上提供最好的条件时,一旁的庄亲王看了另一边差不多好的侧殿,又看向允礼,模仿道:“我与果郡王一间就好。”已经直接答应了皇上的话。看皇上丝毫也不生气,反而带上了笑意,诺岷这便会意了,与总兵官分别带四位再往各自寝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