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刚硬,他的坚强,他的强大,通通不见,他现在像一团棉花,缩在自己臂弯。
晏青云感到心酸得好像能拧出水,差一点涌出泪来。
“宁大哥。”晏青云轻轻叫了一声。
搂住他腰间的手紧了紧。
宁知远没有回应。
“春芽,今天宁大哥的情况怎么样?”晏青云问站在旁边伺候的春芽。
“晏公子不问我也正要说呢,宁总管昨晚手指又动了一下,我感觉他正在好转。”
春芽之前经常将宁知远的情况汇报给晏青云知道,这是春芽说过的第三次宁知远会动手指。
“看来我的药终于见效了。”
晏青云心下大慰。
自从宁知远受伤,晏青云每日给他服用长生丹,一年过去总算见到成果。
既然长生丹有用,以后还要给他加大药量才是。
从谢予臻离开侯府这一天起,晏青云每天都来看望宁知远,珍贵药物不要钱地堆上去,尽全力给予宁知远最好的照顾。
春芽提醒他避人耳目,他说全府除了魏十七都已被收买,全是自己人,避什么。
谢予臻这一走,晏青云彻底翻身。
第二天便做主把叶子羽从牢里放出来,与叶子羽一起商量救治如何宁知远。
两人为宁知远诊脉,判断出宁知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醒来,别提多高兴。
特别是有一天晏青云亲眼看见宁知远眼皮动了一下,他激动得心怦怦跳,眼睛眨也不眨地一直望着宁知远。这回晏青云彻底相信宁知远即将清醒。
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真醒过来,只能交给时间。
晏青云反倒与以前更急。
人往往是这样,没有希望的时候还能忍,看见一点希望却不能成功的时候是最着急。晏青云试了很多方法,殚精竭虑,废寝忘食,一心扑在救治宁知远身上,忘记身遭的一切。
什么招数都想了,甚至求神问佛,拜庙拜神。
庙里的老神仙说宁知远这种状况是被狐狸精所迷,想要他清醒,需要心爱之人的血液喂食,才能破除狐狸大仙的魅术,把他失掉的三魂七魄唤回。
完全无稽之谈,晏青云竟然也听得津津有味。
晏青云的反常举动引起有心人注意。
魏十七找来春芽,问:“晏公子最近经常来看望宁总管吗?”
春芽说谎不打草稿,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啊,我没见到他来。”
魏十七管着暗卫营,管不到春芽头上,不算他的上级,不好对他用刑,以他多年审讯人的经验明知道春芽在撒谎也没辙。
叫来其他洒扫仆人问:“你见过晏公子来找宁总管吗?”
仆人被晏青云喂熟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们不想晏青云被谢予臻厌弃,自己失了财主,是以主动帮晏青云遮掩,纷纷说没见到。
面对一大群串通好的睁眼说瞎话的人,魏十七纵有天大能耐也抓不着实据,只好作罢,等待侯爷回来后处理。
日子就这样表面波澜不惊实则暗潮汹涌地过了下去。
这一天夜里,晏青云再次来见宁知远,坐在床边,凝望着宁知远那苍白的脸庞,眼中充满复杂的情绪。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晏青云自己的呼吸声,死寂的氛围让人浑身不适,晏青云感觉自己正被无边的黑暗吞噬,绝望与无助的情绪愈发浓烈。
不如……不如试试!
这段日子的等待让他耐心耗尽,晏青云再也忍不了,拿了一只碗放在手底下接着,握住匕首,准备划向手腕放血。
明知不可能,但当什么都试过之后,也不妨再试一个。
不过就是放点血而已,万一真有用呢,谁能说得准。那老神仙不是说喝了心爱之人的血,必能唤回三魂七魄么,死马当活马医吧。
晏青云将匕首往下一压,刚要划进皮肤里。
就在这一刹那,一只枯瘦的手准确握住晏青云的胳膊。
手上传来的力度不轻不重,阻止了晏青云的自残。
晏青云猛地僵住,浑身一动不能动,连呼吸都不能。
张口结舌,望着床上的人。
心跳都停了。
脑海一片空白。
失去所有力气。
想说话,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烛火映照下,那人脸庞被覆盖了一层黄色光晕,仍然闭着眼,可他的手却死死抓住晏青云的胳膊。
时间仿佛凝固了,大概过了一百年那么久,他的眼皮突然颤动了一下,如同阳光中蝴蝶翅膀的张开。
晏青云的心也跟着一颤,屏住呼吸,不敢喘气。
然后就看见那个人睁开了眼。
环顾四周,最后在晏青云身上定格。
他的眼睛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么明亮。
他什么都变了,唯独眼神没变。
当他睁开眼睛后,他整张脸就像发出了光一样,一下子容光焕发起来。
像一棵萎蔫的草被浇了水,透出勃勃生机。
晏青云愣愣的,反应不过来。
是幻觉吧?
是了,一定是做梦。
这个场景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在梦里宁大哥也是这样,在某一个平平常常的瞬间忽然清醒,像以前一样对他说话对他笑。
时光是一条姻缘红绳,宁知远站在这一头,晏青云站在那一头,他们被绳子相连,却又隔着跨不过去的遥远距离,只能远远相望而不能亲密相拥。这一刻宁知远拎起绳子的两端捏合在一起,于是那些曾以为会刻骨铭心的痛苦,彻夜难眠的夜晚,抓心挠肝的相思,流过的已经冷掉的热血,和数也数不清的泪水,就这样轰然消逝了。
只剩下眼前的那个人。
那个睁眼看他,抓住他手臂阻止他割腕放血的人。
晏青云曾无数次设想如果上苍怜悯他,如果他有这种幸运,能够见到宁知远醒过来,他会怎么样。
他一定会泪流满面。
一定会第一时间扑上去抱住他。
可能会亲吻他,狠狠地咬他,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还会向他哭诉这段没有他的日子有多么难熬。
告诉他,他独自经历的一切。
向他抱怨,向他问责,威胁他不许再这样了。
结果当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他什么也没做,甚至忘记先放下匕首给他诊脉。
原来很多时候,其实他的反应也没那么快。
他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看不够地看了又看,记起吸气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道一声:
“宁大哥,你醒啦?”
就像以往在鹰嘴崖小木屋里每一个寻常的清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