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真没忍住笑,“那你猜猜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赵姑娘别和他废话了,多打打就老实了。”金陵揪着许允均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拎到窗边。
“睁大眼睛好好瞧瞧,你的人在哪呢?”金陵后又摁住他的脑袋往门这处看,“呦,可不是都躺在那儿呢。”
许允均面如死灰,身子瘫软也倒在地上。
“父皇将许骁控制在萝筠殿,想以此事要挟戚家交出东境的兵权。”谢晚有些懊恼,话也说的不稳,“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许允均收买了刘姨,奉父皇之命捉拿你,幸好我来的不算晚。”
我心里已有了大致的判断,我的行踪暴露,定是闲兴居内部除了问题。
只不过……
“东家,我……”刘姨满脸泪痕,攀住我的胳膊,就跪在地上,“是我糊涂,我……”
“囡囡还好么?”我看着她,不知怎的就问出了这句。
刘姨震惊地瞪大眸子,我清楚地看到两行热泪从她眼眶掉落:“囡囡被这人绑了,是他要挟我,我不得已才……”
为人父母的,总是心有牵挂。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闲兴居牵涉党争,应该早就被盯上。
我回帝京却忘了重新部署,此事也是我考虑不周。
但发生了这件事,我也断不能再留她。
我掺住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明日我会派人送你出京。”
之后,我将计就计,假意被许允均捉去。
此事谢晚不同意,我磨了好久,他才勉强应下。
陛下让许允均将我幽闭在长春宫。
谢晚就易容装成许允均的手下,一路押着我踏进长春宫的大门。
之后又日日翻进宫里来瞧我。
每次都带着许多吃食,闹得我腰都粗了一圈。
除夕夜那日,他更是过分。宫里人多眼杂,宣德殿欢聚一堂。
长春宫的火都烧了好一会儿了,他捏着我腰间软肉,气息微喘,逼着我喊他名字。
我好像是喊了。
毕竟太热了,那火烧的。
——
我回过神来,脸颊有些发烫。
书灯火苗曳动,却照不化陛下眸中寒潭。
他对我的答案很不满意。
但我总不能编造出一个合他心意的答案:“贵妃性子傲慢,陛下诘问时,她必然会破罐子破摔。”
他背往后靠,同时伸手将折子往前推远几寸:“那你猜猜朕会如何处置她?”
左右不过我一句话的功夫,他的声音又回归平静。
密闭的空间,烛台滴蜡,充斥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
“民女不敢揣测陛下的心思。”
“殿前陈情,远嫁和亲,火烧宫闱,当街拦路,这其中你有哪一件没参与?”
我犯下的罪过从他口中说出来,桩桩件件皆可称之为大逆不道。
“按我朝律法,十恶之罪该如何论处?”黢黑的眼眸没有喜怒,就像无止息的暗涌永远浮不上无边深海的水面。
除去那次兄长的接风宴,陛下几乎从不失态。
即便是这次晋国公当面揭露,他依旧保有天子威仪。
是陛下低头了么?
不是的。
当自己的罪过被当庭揭发,而揭发者仅仅只是一只蝼蚁的时候,愤怒就是皇权不容置喙的震慑。
当大势已去,皇权旁落之时,愤怒是最没用的懦弱。
高位者总是在在运筹帷幄时,谈笑风生。落下风时,强装镇定。
陛下也是。
风雪拍打窗棂,闹出不小的动静。
我垂下眼,不欲与他辩驳。
左右我和他的身份有云泥之别,自古以来就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
就算他如今是一只纸糊的老虎,我也没必要和他硬碰硬,自讨苦吃。
他见我不言语,不知是不是看穿我的心思,身体微微前倾,拈起朱笔在折子上写了两个字。
【阅毕】
有些事情注定不能公诸于众,尤其是能够动摇家国根本的秘密。
陛下能联合秦国公除掉晋国公府,后又扶持我父亲来对抗秦国公。
最后选择先除掉我父亲,不是因为秦国公势大,而是他本就有了除掉秦国公万全的把握。
他在其中还能全身而退,名声口碑具佳,帝王制衡之术确实已被他领会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在乌烟瘴气的朝堂之上,他也能开启一个海晏河清的天元盛朝。
除却他因私心作出的糊涂事,其他也并无垢病。
秦国公府的下场已得以窥见。
我也没能力去干涉他的决定。
“你对你兄长的赏赐可还满意?”
“民女会离开帝京。”
“你父亲如今在岭南也过得安稳。”
“家父不会再返京。”
“你母亲……”
“停舟在门外。”
他稍作停顿,随后将折子阖上:“退下吧。”
月圆,光皎洁,照彻长夜。
与御书房的昏暗相比,更像是人呆的地方。
雪轻如鹅毛,星星点点,被迎面扑来的风吹送过来。
凉意吹拂,试图抹平我心底残余的烦躁。
我张开手,想去等落一片雪花。
猝不及防肩上落下一件温暖的狐裘,接着掌心也被温热的手覆盖。
谢晚白衣黑发,手里还拎着一盏极可爱的兔子灯。
“此时出宫,还能赶上灯彩。”
对我而言,他的存在总是比其他都要管用。
我重重呼出一口气,掌心下滑握住他微凉的指尖。
恰逢远处天幕上,烟火绽放,与月相伴,如星河璀璨。
烟火散尽人归去,且喜人间好时节。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