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那日在西渡山下碰到谢琎,聊了一聊才晓得那小子现在还住那西渡寺呢,他说不要什么钱,他还只是个编修,吃的又少院里还管饭,每月还能攒个不少。那如果唐祁现下甩手不干,攒得不是更多吗?
她又想想自己,手里面有个小钱,每日里找点事儿做做,好像也没什么。
唐祁笑了笑,斟了酒:“你会一直找你娘的吧?”
“当然。”
“如果找不到呢?如果还是生死无音呢?”
“有机会还是会找的,就算一辈子找不到,那也是个放在心里的事,是个念想。”说着皱了皱眉,“那就像是……如果我还在找,她就还活着。”
唐祁问:“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想又这样做,是为什么?”
她转着杯子想了想:“这是本能。”
“我和你一样。”唐祁又饮下一杯,也皱了皱眉,“小时候,活着很痛苦,可我还是要活着的。所以那是我的本能。”
“那怎么办?那就不往下看吧!一直往上看。”
唐祁一面给她倒酒,一面轻声道:“你不是说,总仰着头脖子累吗?”
得,又是她说的。她到底说没说呢?她不记得了。胸中却先被什么虫子妖怪作了祟,好一阵七上八下。她轻咳一声赶紧低头喝酒,干巴巴说了句“大人记性总是很好。”
“有趣的会记得久一些。”
她干笑一声,“我的趣话想来挺多,劳烦大人总记得。”
“我记得,也要你认才是。”他笑着瞧了她一眼,头一仰又是一杯。
这么一听,又被他那么着一瞧,她心里止不住的哀怨,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呢?这谁顶得住啊,她掐了掐自己的腿。
转念一想,一会他不会还要人扛吧?她想起了前日里酩酊大醉的舒放。要不还是找何衍来扛吧?她可弄不动他。
二人一时无话,唐祁拿了块酥饼吃着,“你尝尝,这个饼不错。”
晚上他在姚家后院同姚秉纯一道吃的饭,小小院中只有师生二人。老姚年纪大,吃不动什么,他一晚上如履薄冰,只简单用了些好入口的羹汤,也没吃什么。
这会更觉肚饿。这茉莉花饼的皮是烤干的粉,细腻又酥宣,伴着酥油和花瓣的香气,里面还掺了莲子百合什么的,吃着心情都好了些。
“哪个?”
他指了指:“茉莉的,配上酒更好。”说着,连吃好几口,端起一瓶便饮了。
“对对,大人多吃些,我再去要一些来。”说着她忙起了身。
“好。”
“大人还想吃什么?”
“甜的就行。”
她一本正经:“吃多了烂牙。”
“甜的吧。”
……
没一会儿,那掌柜亲自端来了个小盒儿。
一打开,里面是并两排放着的十几个圆圆的小饼。那饼不过掌心大,瞧着就是寻常的酥油饼,饼皮是一层层的。
掌柜笑道:“这糖饼是咱们这儿的招牌,平日里都得排长队叻,今日是巧了,咱们师傅特特留给熟人的,到了这会子人家也没来取,想是不来了,就送给唐官人和小娘子了吧!”
唐祁轻笑一声,张口道谢,“早听说店里的饼好吃,但来得总是晚,今日我们倒是有口福了。”
场面话那是张嘴就来,他来这只是和同僚喝酒时图个清净,才不关心那饼是什么。
“是哩!京城多少家卖这饼的,都没我这个味!”掌柜笑眯眯将那盒子一盖,往桌上一放。
又指了指那一旁的茉莉花饼,“方才那鲜花饼有些姑娘吃不惯,说花蕊子苦,但这个您放心,虽说瞧着没那个好看,但里头是纯纯儿的糖,您家小娘子定是喜欢的!”
“哦?瞧着倒没什么,”他一笑,瞥了一旁垂眸的少女,“那就是馅儿里有秘方了!”
“是哩,咱们这个饼啊,是冷着也好吃的很,热了也好吃的很。冷着的红糖馅儿瓷实糯牙,热了的呢,糖出蜜来,喷喷香软!”
唐官人听来,似为这种形容所染,面上笑意更浓,于是再度道了谢。
门一关。
唐祁拿起一个吃了一口,“唔,冷的。”的确是瓷糯香黏的红糖馅。
又递了过去:“尝尝?小娘子。”
她:“……我不饿,还是大人请吧。”说着喝光了杯中酒。
烛光中,怒意丛生的少女未施粉黛,可不知为何,桂花酿却能将她的唇色染成一抹嫣红。
是了,她的皮肤是很薄的,有时候早晨瞧见水沁过的那张脸总是唇红齿白,平日里胳膊腿磕一下碰一下都是青红的印,背后兴许还有条鞭痕,不晓得消了没有。
就这,还要信誓旦旦说做他的手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