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回舟道:“师父,要不我来吧?”
冼清尘诧异睨他一眼:“你刚才还说是凑热闹。”
楚回舟默默按紧了落花剑的剑柄,他为自己的虚伪感到羞惭,表情却如常:“师父说的对,我忘了修行的初衷,不配为师父的徒弟。”
冼清尘深看他一眼,收回了眼神,继续吃菜:“言重。”
“……安逸的日子过久了,可我一日都不曾忘记灭门之仇,我会为世间除害的,请师父放心。”
冼清尘将刚才吃的一口吐出来。
“师父?”
“这一口咸了,你快吃饭吧,别说话了。”他淡淡道。
方府条件好,师徒二人不用再挤一间房,甚至穿衣用度都有人送上门来。冼清尘刻在骨子里的矜贵细胞没有丝毫不适,楚回舟却很不自在,一定要截住二人房中送东西的婢子,自己亲自来送。
考校完了功课,楚回舟便很有礼貌地回房,冼清尘当他这两日转了性子。诚然,他并不关心楚回舟在想什么,终归是假的师徒,他又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何必给自己寻烦恼。
不过,冼清尘打坐入定前又想,楚回舟是不是在他影响下变坏了?
“凑热闹”那一句,怎么都不像心怀天下的主角能说出来的话。
姑且也就相信他之后的找补吧,毕竟这就是天命定下来的既定剧情啊。
“哎……”他幽幽地叹了口长气,觉得自己真可悲。若他真是一个丝毫感情都没有的大恶人,演戏而已,何必在这里东想西想,为一个其实不相干的对头多费心思?何必这般矛盾,这般曲折迂回?
别演着演着自己真有了老父般慈祥的师父情结,到时候剪不断理还乱。
带着这般重重的焦虑入定,注定修行不够顺畅。冼清尘灵气不顺,出了些薄汗,袖中的银日无极扇也似有着脉搏,轻轻鼓噪。
自从带楚回舟练剑以来,他这柄小扇子再也没有出鞘过,还好法器不会锈钝,不用特意找时间磨扇片。楚回舟曾好奇为什么他要随身带一把扇子,无极扇样子精巧好看,合起来不像个武器,而只是个装饰品,冼清尘只说是个玩具。
他展开无极扇,极为爱惜地擦了擦。
上面的日月两轮暗淡了,不似从前华光流转。
偏光一现,哪里反射过来的光芒刺了一下他的眼睛。冼清尘慢慢转过头,望进榻边妆台上那摆着的铜镜中。
镜面很清晰,用的上等工艺,明晃晃映出烛光下他的脸。
还有……
他斜后方一张阴森森笑的狐狸面。
冼清尘呼吸一滞,波澜不惊地举起手中无极扇,灵气蕴于指尖,朝狐狸面的位置扫过去。
“砰——”
匆忙的脚步声从廊上传来,是楚回舟闯进来:“师父!发生什么事了?”
冼清尘正细细审视碎落一地的镜子碎片,抬眸见是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扇子。
“有只狐狸影子。”
楚回舟走近,那是很常见的一面镜子,不见有什么地方奇怪。
碎成好几片的镜子里映出二人凑在一起的数张脸。
冼清尘见他头发还束着,出言关心道:“还没有睡?”比起整整齐齐的楚回舟,他这个师父就显得不修边幅了点,不仅头发散了,衣裳也没好好穿,修行不畅脸色当然不好,像个鬼。
楚回舟道:“方才在修行,听见声音就来了,师父……”
冼清尘自以为的鬼样在楚回舟眼里自然是另一幅样貌,他春心萌动,又强装什么都无所谓的镇定:“是什么狐狸影子?”
“应当就是方小姐身上那只。”冼清尘摇摇头,“它也没近我身,借着镜子现身的。”
两人在房中探查一番,没再有什么事发生。
楚回舟离去前还道:“有什么事发生师父一定叫我。”
冼清尘关了门嗤之以鼻,心想叫你有什么用,你的本事不都是我教的。
又转念一想,他是主角,叫他也确实没错。冼清尘又油然而生一种挫败感。
没再入定一个时辰,这次风水轮流转,楚回舟房中传出噼里啪啦的花瓶碎裂声。冼清尘心中幸灾乐祸地一乐,撩起袍子,披上毛氅过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