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屋内的春意盎然不同。
孙著站在院外,手脚冰冷、四肢麻木。
甚至整个身体,都有些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手里,捏着一份塘报。
是秦川进门后不久,由宫里自己徒弟递过来的。
他听人说了大体内容,第一反应就是必须马上告知陛下,虽然一切已经晚了。
就在手触及门扉的刹那,他才稍稍冷静下来。
此份塘报已在路上跋涉多日,只是好巧不巧赶在今天送到。
成了开年的首个消息。
即便立即面呈陛下,最快也要等初一一早,才能召见底下的官员大臣。
商议的,无非是补救措施与安抚之法。
至于反击,于如今的中州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
唉,且等过完这个除夕吧……
难得陛下今日好兴致,早早安排下这院子,屋内布置还都特别交代过。
且看方才秦公子进门时的样子,就知这一场,两人是情投意合。
现下相见,自然有些衷肠要诉。
再等等吧,再给他们留些好时候。
否则,这一封塘报上去,以陛下的性子纵有再多柔情蜜意,怕都会被浇熄掐灭。
孙著收回搁在门板上的手,抬头看着暗淡的天色。
距离新一年到来,的确不剩多久了。
在这片阖家团员、其乐融融的日子里,他是真想开口问问老天爷——
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地,把那么多生命留在将要过去的一年?
为什么沐浴来年第一缕阳光的,只能是那些崭新的坟头?
孙著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犹如一尊石像。
手伸在袖外早已没了知觉。
胡同里的人跑出家门,燃放着爆竹和烟花,他却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一阵集中的“噼里啪啦”后,胡同里逐渐回归平静。
家家户户重新掩起门。
在新年第一个梦里,或许有着多子多福、财源滚滚、人寿年丰、六畜兴旺等诸多美好憧憬——
真希望,醒来后的这个世界,不会辜负他们朴实的期许。
孙著叹了口气,如一片引魂幡飘摇在风里。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足以让里面人听清。
“主子,边关塘报。”
院内韩凛与秦川,正忘情地相拥相吻。
本以为这个夜晚还有很长,长到有足够时间,让自己属于对方。
所以,两个人非常默契地,同时选择了慢慢来。
用一个看似永远不会结束的长吻,无声诉说着这些年来的激荡。
毕竟,他们爱了太多年,等了太多年。
以至试探退让了太多次,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粗重呼吸间,秦川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个九岁的韩凛——
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吧?
小小的自己抬着头,望向那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哥哥。
听他用尚显稚嫩的嗓音,说出心中毕生志愿。
自己也是在那时,默默许下了要护他一生的誓言。
此时此刻,他就在自己怀中。
无处可逃、插翅难飞。
气息扑到脸上是如此灼热。
睫毛抖动着,不时留下一点痕痒。
口中断断续续,流露出迷人的气息。
韩凛整个人被压在门边,几乎动弹不得。
其实这个姿势很不舒服,还有些硌。
但也只有这种不舒适感,才能完美展现出彼此的渴望与胶着。
让自己彻底坠入,眼前之人的强硬与掠夺。
面对如此充满攻击性的秦川,韩凛只觉呼吸都像被人捏在手里。
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扼住自己的咽喉。
将自己把玩、碾压、撕碎……
这种感觉,简直教人上瘾!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确定,彼此在对方心中的分量!
谁让他们之间,隔着太多年月、太多身份?
多到一度,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韩凛总是想起,第一次在学堂里遇见秦川那天。
一张小脸圆嘟嘟,怎么看都是小孩子。
但当发现自己在观察他时,那突然明亮起的眼睛,又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喜悦和期待。
从此,那双眼睛就印在了韩凛心上。
哪怕在阴云密布的夜晚,也总能照亮心里的暗。
“在想什么?专心点儿!”
察觉到对方动作的游离,秦川不得不稍稍松开点儿距离,喘着粗气质问。
可不待听到回答,就又咬上了韩凛的唇。
用激起的轻微疼痛,迫使其专著。
当下他不允许韩凛想其他任何事,即便是曾经的自己也不行!
他要让韩凛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感受这个从岁月里长成的自己!
就在一切将要水到渠成之际,他们同时听到了门外那声通禀——
“主子,边关塘报。”
声音虽不大,却足以让两人自头上凉到脚下。
韩凛深知孙著为人谨慎老成,今日之事其多半早已察觉。
只不过依旧非常聪明的,选择装聋作哑。
此时禀报,显然是出了大事。
否则绝对不会冒着触怒自己的风险,多此一举。
秦川想的则是,现如今这个时间点儿,并不是塘报呈送的时候。
即使有些要事,身为贴身内监的孙著,也不至于要在除夕之夜,拿来烦扰主上。
更何况,这塘报明显是从宫中,一路追到了这里。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竟能让底下人一刻都不敢等?
两人迅速分开身形,各自整理了下衣冠。
韩凛神色早冷了下来。
只听他向外面发话道:“进来说。”
不详的预感爬上心头,如浸了毒液的藤蔓,正一点点勒紧心脏。
“是。”院门应声而开,孙著低着头进来将塘报呈上。
磕了个头,又退下去了。
期间并未多发一语。
韩凛展开塘报默读。
上面的字并没有多少,可看完一遍后,他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
只保持着打开塘报的样子,许久再未动过一下。
屋子里温度低了下去,简直像个冰窖。
呼吸的间错起伏,带不来丝毫生气。
反而愈发加重了,这冷的分量。
秦川默默站起身,从韩凛手中接过塘报,只见上面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