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啊。”
许枫桥见怪不怪,“这算啥。等下山了我让武淮沙当你的厨子,他肯效劳,一个人做三个人的饭也没事。”
卢蕤揉着咕咕响的肚子坐下,还没来得及梳头,想起来又站起身,“我还没洗漱,就被你看见了,真不好意思。”
许枫桥抄起包子就塞他嘴里,“先吃饭,这几天不花钱你还不多吃点?”
有道理。但卢蕤的习惯不可更改,早上起来不洗漱就吃饭同时也是对食材的亵渎,“我还是先去扎个头发洗把脸吧。”
他刚掀开帘子,迎面就走来邓清芬,也就是他昨天分配的“积雪院仓曹参军”。府衙诸曹里,仓曹负责出纳,讲得通俗点儿就是发钱。邓清芬感觉自己的算术和统筹都差点火候,今儿就等着卢蕤出来。
“卢先生,这是去年的账本儿。”
卢蕤接过账本,翻了几页,脑子里开始细细计算。田租和铺子分为两本,账务做得很漂亮,“可以,很好,你要相信自己嘛。”
看见几个赤字,卢蕤问:“这年入不敷出,你们是怎么过的?”
“三当家不让我们抢了,说现在日子越来越太平,她想从良已经很久了,如果犯了事儿,以后咱们都不好从良。”邓清芬往脸盆里倒了热水,“所以军师会救济我们一些。”
卢蕤心里咯噔一下,又暗暗祈祷,侯四娘快来联系他。
“对了先生,”邓清芬递给他水盆,里面的水还冒着热气,是她刚烧好供卢蕤洗脸的,“刚刚有个道士,吵嚷着要上山给大伙算卦,正在含章院呢,你一会儿要不去看看?”
道士?卢蕤咬着嘴唇,账本放置一边,“好,我待会儿就去。”
他一心想着,这个道士忽然上山,有没有可能是来联络他的?之前听说侯四娘有个道士徒弟,如果是,解了燃眉之急,积雪院至少能保全。
卢蕤趿拉着鞋,提了脚帮,刚刚在里头地龙烧着不觉得,现在一出来,脚后跟冻得疼。他掬水洗脸,又漱了口,自廊下往前院走。
忽听得许枫桥拿腔拿调,“吃饭。”
卢蕤像是被提了后颈皮的猫,“好嘞许帅。”
邓清芬反复检查着账簿,准备做下一年的开支预算,这也是卢蕤教她的。原来,管账还得把下一年的也做好啊……她一边磨墨,一边在桑麻纸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字。
卢蕤看她有模有样的,就凑近看,邓清芬的条目列得很清晰,丝毫不敢马虎,字体方方正正,虽没格局章法,好在能辨得清。
“不错嘛,比我一开始好多了。我刚开始做账,每次都赶着临期交,被颜炳文批评了好几个月呢。”
邓清芬得了夸赞不胜欣慰,“卢先生真是好人。衙门里都是你这样的人吗?”
卢蕤结结巴巴,衙门里比他坏的人很多呢。
他还没回答,邓清芬俯下头,“要是现在的官府都是你这样的好人,那我也想当个良民,嫁人生子。三当家很厉害,她终身不嫁,可我武功和智谋都不如她哇,我就想着她什么时候能下山,我就跟着她,然后找个夫君,搭伙过日子。”
卢蕤不敢贸然应诺,他看着邓清芬的字,轻轻叹息。不是所有人都像封兰桡那样,终身不嫁,志存高远。
正如同不是所有官吏,都像他那般,以身为饵,深入虎穴。
所有人各安其位,各得其所,各有所养,是卢蕤的目的。为了这个目的,他要尽全力——不知从何时起,他的目的渐渐出现了偏移。
这也是他留在这儿的作用和意义。
这时门帘又被掀起来,“吃饭。你今儿还想跟昨儿似的腿一软撇腿坐地上?我可不管扶你。”
“好嘞许帅,这就来。”
邓清芬看他俩相处,摇着头笑了笑。卢蕤真是难得的脾气好,跟虎狼窝里的人不一样,甚至和程玉楼也不一样。积雪院的周大娘,脾气暴躁,见了卢蕤,也只是掐掐他的手腕,拍拍他的肩膀,劝他多吃点儿。
他要是落草该多好啊,肯定有吃不完的烤鸭喝不完的小米饭,就不会这么瘦了。
邓清芬在心里打了自己俩嘴巴子,想什么呢!人家正经儿府衙的人,干嘛想人家落草?她也只能盼卢蕤能多在霍家寨待几天,好好教她该怎么做账。
一顿饿虎扑食后,卢蕤光了盘。要不是礼仪还在,他估计该打饱嗝了。
“我出去有事,许帅,要一起吗?”
许枫桥早就吃完,双臂叉在前胸,看他吃了好一会儿,“你照这样吃下去,说不定真能长点儿肉。”
“长不了。”卢蕤把碗叠成一摞,“以前有医师给我看过,说我身子骨太弱,适合什么也不干,就是静养。我阿爷倒是想让我做个笨蛋,可没办法,我三岁就开始识字了,夙慧呢。”
卢蕤罕少在旁人面前这样,有可能是和许枫桥共度生死的缘故,就像猫只对熟人翻肚皮。
但他说完这句话,见许枫桥仍旧看着他不语,还以为自己的自夸被许枫桥所厌恶,抿嘴刚想道歉,许枫桥伸手就过来了。
许枫桥大拇指指腹擦过他的嘴角。
“有个米粒。”
卢蕤:……
许枫桥也不是生气,他就是看不惯卢蕤明明身板脆底子差还不爱惜身体,昨晚偷偷盖在上面貂裘,就是怕卢蕤冷,现在这人倒好,提起自己劳心劳力,早慧伤身,好像还很骄傲。
“不是说有个道士来了?道士都会看病养生的吧。我陪你去找人家,看看能不能找个药方子还是别的什么,治治你这病。”许枫桥佯怒,“你昨儿一天就没闲着,又是铲雪又是看账,我得给三娘说说,这几天不能累着你,把你累死了我可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