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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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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弹了班婕妤的《怨歌行》,曲罢盈盈一拜,喻蓬丘赶紧扶起她,“你这是做什么?”

“这么多年了,终于……终于有一个人肯听我说完这些。他们觉得我是傻子,是危言耸听的婊子,贱人,我只能在幕后弹着琵琶。”

琵琶是她的朋友,也是她的武器。

“我一直以为,这些旧事会永远尘封起来,恩人听了我的话,我也不抱希望,但你能听我讲完……你是唯一一个听我讲完还没骂我疯子的人……”

“世道艰难,”喻蓬丘扶起她,华裳单薄,破洞里还可见陈年旧絮。幼如脸上的妆容很厚,似热奶浮起的那层沫,很多来青楼的文人雅士都厌恶这艳得恶俗的妆,“我们女子只能互相救助。”

“我没能救下姐姐,我对不起她,可我什么也做不了……”幼如哭得泣不成声,她的暗夜太长了,她没有一刻是挺直脊梁站在太阳下的。她低眉顺眼,烟视媚行,为的不过一口饭,比泔水里的菜渣子还贱。

可有可无的玩意儿,一捏就碎的蚂蚁。

“你没有错,你已经尽力了。”喻蓬丘的眼神无比坚定。

喻蓬丘安顿好手下,让她们照顾幼如,自己策马去了刺史府衙。

她像暗夜里柔弱的光芒,又像利剑,直直朝燕山刺去。

幽州驿内,段闻野前脚刚走,骆明河的车马就缓缓驶了过来。柳江云偕同陆修羽上前,“夫君,这位是燕王府长史,陆陵霄。陆长史,这位就是你刚刚等了许久的靖北侯。你们要说什么,用不用我避让?”

陆修羽捏了把汗。柳江云是权倾朝野的柳公独女,还是靖北侯的夫人,他多大的脸,让柳江云避让?

“夫人就在一侧吧。”骆明河看向柳江云的眼神,多了几分柔和,“你我夫妇不相疑,再加上,我不觉得陆长史的话有什么需要避让的,对吧?”

陆修羽颔首,“君侯明鉴。”

“我猜君侯所来,一是为了家中事,二是为了税绢。修羽有一计,能帮君侯解忧。”

柳江云倒着茶水,陆修羽深觉不妥,从她手中抢过茶壶。柳江云只好坐在一侧,素手纤纤,让给了他。

“税绢还在其次,家事也非家丑。若是家君早年遗忘在外的孩子,那便是明河长兄,按律入谱牒便是。只不过,我不知道此人到底是谁,方才赵府君闭口不言,想必也是不知。”

“此人是霍家寨大当家的军师,程玉楼。”陆修羽明白了骆明河的来意,心生计策,“君侯以和为贵,我也主张和,赵府君派的人已经在山上,那人是个有才干的,估计能成事。”

“哦……”骆明河意味深长,柳江云看了夫君一眼,“有才干?那快同我说来。怎能让贤才流落荒野呢?”

“此人是曲江案的罪臣卢蕤,不过,案子已经平反。”

“折冲樽俎,化干戈为玉帛。若他真有这种才干,我回去就告诉父亲,一纸调令要他入京。”

柳江云的话到底还是管用的,陆修羽打心眼里替卢蕤高兴。听说卢蕤孤身上山,就是为了逞才扬名,若是能攀着柳江云的关系,以后在朝中也好做。

“陆长史,其实,我并不主张和。”骆明河意味深长,和柳江云对视一笑,“兄长若是要入骆家宗谱,就不能和霍家寨有关系。”

陆修羽当即正色起来,原本晃着的茶盏停了,“那不知……”

“天骁军会把这件事处理干净,不过,我希望燕王能从中协助。你刚刚说的,卢蕤?他和程玉楼一并留下即可,剩下的,是时候该断了。”

骆明河起家营州,关于父亲和霍庆的过往也略有耳闻。骆家今时不同往日,当断则断,不然就会和今日一样,冒出个私生子。骆九川能忍一次,难道还能忍第二次?

“若是如此,那我也有一个法子。”

商榷完毕,陆修羽孤身回府。

骆明河比之其父,有过之而无不及。霍庆和骆九川八拜之交,因着这层关系,骆九川豪气干云,舍不得赶尽杀绝。

但骆明河和霍庆没有这些过往,杀起人来毫不拖泥带水。

霍家寨是个隐患,没有卢蕤前去,传闻一路到营州,霍家寨也是必死的局面。

不为什么,因为骆九川是个英雄,家丑不可外扬。

陆修羽望着月亮。月华惨淡,同样出身拜把子的霍庆和骆九川,当年何等意气风发,骆九川胸怀大志,霍庆资助他,帮他平定幽州一带。然而先进城的把城门关上,不让后来者进城。

霍家寨的人,是见证者,都是证人。

陆修羽又低下了头,这是他们豪族之间的厮杀,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他的计策是毒,但也不如骆九川阴险,捅兄弟一刀。只希望卢蕤不要受此波及,陆修羽承认,自己是有些兔死狐悲了。

“好毒的计策。”柳江云独立于客舍二楼,拥毳取暖,“陆修羽当真是个毒士。”

骆明河手撑着窗台,户牖透了点儿缝隙,照下一地明雪。万籁俱寂,众禽无声,厚厚的大雪仿佛能掩盖一切罪恶,“我也是没有办法,若杀了兄长,父亲定会问罪,外界都会以为是母亲设计陷害。为今之计,只有保全程玉楼,别的到时候再说。”

“也是,程玉楼要是想认祖归宗,必须跟霍家寨撇清干系。再说了,他一个人在霍家寨,肯定也是忍辱负重。我看,他说不定早就想着回家了,太平盛世,谁想当匪寇呢。”

“所以,灭了霍家寨,对兄长也好。”骆明河搓手哈气。

“我今日见段侍御了,就是段闻野。他和陆修羽,似乎有什么过节?两个人大吵了一架,段闻野说陆修羽所托非人,陆修羽说段闻野工于权术,他们两个啊,是引经据典,谁也不服谁。”柳江云喝了口热汤,“夫君,要来一口暖暖身子么?”

骆明河接了过去,严峻神色顷刻间化为乌有,展眉而笑,“云儿不如同我讲讲,他们怎么辩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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