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歇歇脚吗?”
游弋循声看向旁边,颔首打了个招呼,然后挪到椅子的另一头坐下。
木椅上的两人分坐两头,在下午的日头里安静地眺望着湖对岸。
柳树隐隐遮挡住远处扎堆的人群,有了宿客加入,本来听不到的嬉笑声也隐隐被风吹来。
天气是真的热起来了,连下午吹来的风也没有夹杂凉意,就像余光里不时吹拂起的粉色裙摆,很温和也抢夺心绪。
“我们认识么?”游弋问。
身侧忽地响起动听的轻柔笑声,游弋转头看过去,只在一瞬的尴尬后,他跟着笑声也浅浅浮起笑容。
方晴飔轻快地说:“听起来只是在询问答案,可是内容很奇怪。”
“抱歉。”
“一面之缘和二次见面在观感上本身就存在偏差,”方晴飔伸展手臂,“而且我今天比那天漂亮很多,没有认出也不需要道歉。”
游弋微微摇头:“方小姐误会,问题是失礼求证,你这次和上次同样让我印象深刻。”
“谢谢,你的夸赞同样令人心情愉悦。”方晴飔眼里带着打趣,“看来让你求证的原因是因为我这次并不聒噪。”
不等游弋开口,方晴飔赶忙说:“只是开个玩笑,虽然不清楚什么造就了误会,不过我可以向游先生解释一下没有贸然开口的原因。”
即便解释也不该由女士先开口,但因为方晴飔话音里带着稍许郑重,所以游弋礼貌地把谈话交给对方。
他更换坐姿摆出认真聆听的模样,却也不会专注到让对方觉得压迫。
方晴飔眉目始终带着笑,她语调非常轻缓地说:“远远看见你的时候我还是觉得不该打扰你,可坐在你身边有种奇怪的宁静感,就好像风吹来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身旁垂柳的沙沙声。”
“它没有接触到皮肤,却让心里莫名发痒,有种重新生长出血肉的舒适感。”方晴飔说到这里停下。
几秒过后,她放轻声音继续说:“又像脚下的石子硌着脚心,感受不到磨破皮肉的疼痛,只好像在按摩着每一个酸涨的穴位,好让血液再次畅通无阻地流窜。”
“还像清澈的湖水,不见底的时候会浮起白雾,消散了自然可以看到对岸的色木槭。”
“然而见底的时候阳光普照,暖洋洋的野鸭子停靠在浅滩边嬉戏,它们似乎不用担心被另外两个安静的人惊扰。”
“所以安静的风景能净化意识境界,没有杂乱思绪自然给其他腾出了空间。这个空间里盛下的东西不能只用否定的态度,需要去体会,更需要去感受。”
方晴飔用脚轻轻摩挲脚下的石子,歪着头笑道:“游先生,我担心会打扰你的这份安静,可我还是遵从了内心的意愿,做了无礼的人,却也不能无礼到放饭流歠。”
风裹挟着清新淡雅萦绕在周身,如果摘取一片披针形的叶子放入口中会尝到什么味道?
是苦香,游弋记得自己放入过口中,也不尽然。因为叶子都是苦,而沙枣叶像极了垂柳。
热闹声再次隐隐传来,游弋回过神,温和地说:“也或许坐在这里的那一刻起就在等待被打破,所以不存在打扰便也不存在无礼,方小姐言重了。”
“那我们揭过这个话题好不好?我......”
方晴飔停下话音,看向绕过柳树走近的男人,游弋随着她的视线转头。
温暖的阳光中走来的是同样温暖的人,自身散发的光芒甚至盖过映射的金黄。
今见山将提着的大包自然地放在游弋腿上,然后朝方晴飔伸手:“你好,今见山。”
方晴飔站起来,笑着握上:“你好,方晴飔,有幸能在今日得见今老板。”
“哪里,久闻卧柳屋的方小姐美丽大方,该是我有幸。”今见山礼貌地问,“方小姐用过晚餐么?如果方便的话一起?”
方晴飔抱歉道:“今老板如果早些过来无论如何都是方便的,但眼下答应了主管一起聚餐,实在是抱歉。”
今见山:“是我唐突了。”
“不会。”
又客套了两句,方晴飔和两人打了招呼往人群聚集的方向走去。
手提包怎么放的今见山又怎么提起,他面上虽然没有什么情绪地望着木椅上稳坐的人,然而低垂下来的眸里全是戏谑。
游弋仰着头,阳光让他只能半眯起眼睛:“你不如直说。”
“想听什么,远远看着很般配么?”今见山可惜地摇头,“说不出口。”
游弋带上笑意:“不是吃晚饭?”
“说了不吃?”今见山摊开掌心,“走吧,游老师。”
照理这种举止很奇怪,可在今见山身上又奇怪的合适。游弋盯着手掌的纹路,本不想理会,但迟疑须臾还是莫名其妙放上了右手。
“左手。”
游弋奇怪地睨了眼今见山,什么也没问的又将左手搭上去。
下一秒温暖紧紧包裹住手指,使了点力气拉着他站起来,又在下一秒,分寸让温暖迅速撤离。
两人并肩往观柳屋的方向走,身后的热闹离他们越来越远,可只有彼此的空间也始终保持着安静。
玻璃屋另一个尽头有一座木桥,延伸进湖里五米,桥面宽度大概不到三米。
岸口有一棵很大的银杏树,本就不长的木桥有三分之一的桥面被树冠遮盖着。
此时绿色的叶子已经舒展成扇形,虽不是非常茂盛,但在这个季节已经算得上独树一帜。
“昌大附中的后操场有一棵百年银杏,每到秋季黄色叶子能铺满一地。”今见山看着不远处的树,“很好看,去看过么?”
游弋也看着树,迟疑片刻还是说:“我高中就读附中。”
今见山转头:“李棠没有说过。”
“我去学校的次数很少,说不说没有意义。”
“说不说和次数应该无关,毕竟发小的身份是最高机密。”
游弋失笑道:“听起来有愤懑不平之意。”
“是啊,显得拜把子兄弟多不神秘。”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桥,走到桥头今见山半蹲下身,从包里开始往外拿东西。游弋点上支烟,站在一侧看着。
前面放在腿上的时候是很有重量,游弋并没有好奇吃顿晚餐为什么会带旅行包。
沉默走来的一路他只猜测是野餐,也确实是野餐,不过他没有想到准备的会这么充分。
东西不多,一张竹子制成的折叠长桌,两张黑色折叠露营椅,一个很大的户外保温杯,几个大大小小的保温餐盒和一个纸盒。
在游弋以为一切就绪时,今见山又谨慎地拿出一坨泡沫包裹的东西,泡沫上面胡乱缠了几圈胶带,不难猜出里面装了易碎的东西。
“打个赌?”今见山仰头。
游弋看了眼他,抽完指间最后一口烟,走回到桥口在垃圾桶上摁灭,随后又走回来。
今见山已经坐在椅子上,游弋落坐到对面:“赌注。”
两人后靠着椅背,隔着一张桌子对视。今见山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明显情绪,游弋却莫名觉得与往日不同。
这种不同与神色无关,也与眼睛里的内容无关,非要形容,应该是心事重重的消沉,好像也不完全准确。
游弋不认为和自己有关,但以目前的关系也不能视若无睹。就在他要问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时,对面的人动了。
今见山撑着腿前倾身子凑近,很轻地扬眉:“游老师有什么和金钱无关的赌资?”
“不妨你先说说看。”
今见山:“春宵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