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信到根本不担心出错,有把握到即便出错也能纠正,而反观墙上的痕迹却称得上乱七.八糟。
今见山拿过三脚架把相机架上去,调整好位置后给打了声招呼:“我去书房弄照片儿了。”
不回头看一眼就算了,连应个声都极其敷衍,可见李棠说的没错,真是工作起来连天王老子都没空搭理。
今见山不自讨没趣了,不过在路过的时候顺手掀起游弋的裤脚,在白净脚踝骨上亲了一下。
没管游弋有什么反应,肯定会有反应,首先唰唰声就停下来了。
今见山目不斜视地往门口走去。
家具都已经按照之前的要求全部归置好,本来只有几样简单桌椅的书房混入了很多东西。
比如左边并排合拢在一起的黑黢黢长桌,上面摞满了大大小小长方形简易相框。
又比如凹陷的一角,本来摆放在地上的画架全部挪去了另一个角,而此刻这里正放着一套专业洗照片的仪器。
再比如右边简简单单的乌漆嘛黑书桌,此刻旁边紧挨着一套一模一样的办公用具。
因为屋子很有施展空间,所以设计师还额外订了个三米宽、两米多高的玻璃柜。
根据大大小小的格子和里面的小射灯来看,是相框的精致摆放地。
僻静地每个角落都拍的差不多了,机器自动冲洗着照片,每出来一张今见山就拿工字钉按下,再找出墙面上相同的画后,将照片和画合在一起。
本该是一件很枯燥乏味的事,他却做得津津有味,甚至每合在一起的时候会拉远距离欣赏合二为一的美感。
色彩和笔触都太随意简单,没有刻意突出当中的某一个点。
比如大海,简单到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抢夺视线的东西,将艺术家鲜明个性完全呈现了出来。
所以今见山拍了海燕,低飞过浅浅的海浪又掠起水花。
日出时有帆船向远处航行,日落时又有渔船归家,翻涌而来的浪花前站着四个扯胳膊扽腿的人。
床边多了贵妃榻,路灯下多了一张白鸽湖的木椅,娇嫩花瓣边多了一只即将要摧花的手。
今见山走到丁香花前,一点点将照片按压在字迹旁。
三小时后。
“操——”
听到声音游弋回头淡淡看了眼,很奇怪,他并没有看到今见山进来,竟然也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
不过只是掠去的一眼也看清了眼底的震惊,游弋倒换画笔继续作画,漾起来的笑却不像是没有被打扰。
“游弋,”今见山愣怔地盯着墙中间,“我好像看到了一颗大脑正在播放一帧帧画面。”
游弋真的佩服今见山的表达力,他问:“怎么说?”
“每一帧画面看起来都足够色.情,可是氛围渲染的好像有听觉和触觉,像是在叙事,也像宝贵回忆。”
还像一个人的幻想,今见山再次被游弋的才华惊艳。
白净墙壁正中间是楼梯上戏.水的过程,看不出具体用了哪些颜色,不过整体是暖色调。
明明暗暗的钢琴光影烘托了朦胧和暧昧,干净又富有深意。
像是在黑白琴键的明和暗中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面容,他身穿衬衣马甲,半垂视线望着床,眉头轻拧,嘴唇半开,若即若离上面是不可言说的一.物。
他的眸子像是隐藏在昏暗灯光里,很幽深,甚至表现出了一种呼唤姓名的感觉。
周围是他们的影子,游弋拄在台阶上后仰出性感型态,头发像是被汗浸的湿漉漉。
腿打着弯踩在他肩上,又踩在他大腿上,两人的肩背像是一帧帧动作的残影,却又清晰的一清二楚。
他们的影子上下交错重.叠在一起,分开,又重叠,手掌落在胸膛,甚至都有手表的形状。
然而这只是整个画作的一部分,今见山难以想象完整的会是什么样的杰作。
他甚至怀疑自己会拍下来四处炫耀,会大张旗鼓的告诉所有人,他在谁的.胯.前承.欢。
“我知道你是艺术家,可你表现艺术的手法太简单,不像建筑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每一个事物在你手里都是主体,又像都不是,而你才是主体。”
“就像书房里的那些字画,我似乎能想象出你举笔的模样,甚至能从那些字画上产生共鸣。”
“就像你告诉我的那些,你不是因为温情就能回馈温情的人,也不是一个装聋作瞎的人,更不是看施救者溺水就能伸手的人。”
游弋举着画笔慢慢回头,今见山依旧盯着墙:“因为这些在你的个人世界里都轻的像一粒灰尘。”
“你可以让灰尘附着,也可以随时掸干净,选择权永远都在你手里。就像这幅画,我是主体,可呈现出来的并不是我,而是我带给你的感受。”
“温暖浪漫,富于幻想,又隐秘直白的充满矛盾。”今见山挪移视线,温柔地看进游弋的双眸里。
“游弋,你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抓住一种牵绊和束缚,而是需要这些感受来填补你的世界。两者很相似,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含义。我说的对么?”
游弋盯着他,片刻后失笑地摇摇头。他耙梳着头发慢慢躬身坐在架子上,胳膊搭上膝盖懒洋洋地端详今见山。
姿态很懒散随意,依照把玩画笔的模样来看,是准备安静地听,也会进行交流。
“本我属于潜意识形态,超我属于人格境界,自我属于心理组成部分,”今见山说,“三层关系有相互作用,而自我是用来协调前后两者的矛盾。”
“探讨心理?”游弋问。
今见山用一样的姿势坐到床上:“只是觉得很适合你。”
游弋抬了抬刷子:“继续。”
“感受属于心理,而心理代表的是精神世界。人人都会探索自我,可是精神世界之外还有一堆现实琐事,比如养家糊口之类。”说到这里今见山短暂的沉默下来。
似乎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游弋替他接下去:“我在现实世界里没有这种束缚,所以会无节制去探索自我。”
今见山接上:“过度探索精神世界会逐渐丧失理性,所以你至少保留了认真工作这一点,而这一点说丢就能丢,太微不足道。”
游弋停下把玩,微微上挑的眼睛里没有被拆穿的恼羞成怒,也没有被戳破的无动于衷。
他眼底有微光在闪动,嘴角眼梢都有笑意,也有藏不住的欣赏和钦佩。他在等,等今见山最后一句定论。
今见山眉峰上扬,刻意拖长语调营造出意味深长:“所以我带给你的感受,起到了一种与现实联系的平衡关系。”
“什么时候得出的结论?”游弋问。
“刚刚。”
“不信。”
今见山歪着头莞尔轻笑:“你打算等多久?”
游弋:“看来是在告诉我,目的需要尽早达成。”
“听起来又是在说我心急。”
游弋转动笔杆,捏在中指和拇指间猛地弹出。不准,目标本来是不可言说的.地.方,却端端打在腹肌上。
今见山看着腹部的白色颜料,以及掉落在裤.裆.上的画笔,没捡也没抬头。
“游弋,知道我的准头吧?”
“所以。”
“这么大一面墙看来需要很多素材,况且我需要完成的艺术你还没兑现。”
“......”
这才反应过来准头说的是什么,游弋识时务地问:“现在道歉来得及?”
今见山没有回答,他拿着画笔起身,盯着游弋一步步走近。
走到身前,他将画笔稳稳放在一侧,然后盘膝坐在地上,握住游弋的双脚拉下来。
脚背上沾了五颜六色的颜料,脚侧也有,今见山又看了看脚底,很轻地从脚心里捏下一小块白色医用纸胶布。
轻微的撕扯感让游弋蜷了蜷脚趾,他望着低垂的眉眼,很轻地笑着。
“我们还没聊完不是么?”今见山探手伸进旁边的水桶里。
游弋:“你说。”
“先问你个问题。”今见山用湿了的指腹擦拭上颜料,“打算什么时候回叶拂耳?”
“你很急?”
脚趾被攥紧,游弋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又立刻被禁锢住。今见山笑道:“游弋,准确回答我的问题。”
“随你的时间安排。”游弋撑住两侧稍稍后仰。
今见山点点头:“我想尽早。”
“嗯。”
“那就订下周一的机票。”
“嗯。”
干透的颜料不好擦,今见山五指在清水里搓了搓,很有耐心地继续擦拭。
他没有抬头:“游弋,记得昨晚我说的那些话吧?”
“安全感?”
“嗯,如果我同样是一个让你有安全感的人,可不可以告诉我,需要我做什么?”
两分钟过去,屋子里安静的只有掠起的细小水声。没有等到回答,今见山也始终保持着垂头的模样。
他擦拭的极其认真,语调也非常低缓:“叶拂耳到骊城机场要一个小时,从骊城到溥市要六个多小时,再从溥市机场到家里得两个多小时。”
“一整天时间全耗在路上,来来回回你应该也不清楚需要多久,我猜不是小天数。”今见山说,“经停不需要老板长期坐镇,但也不能动不动就群龙无首。”
“让容刻看一回就得挨一回说,骂骂咧咧听得烦,而且勋子要往满城村跑,这样一来北栖那边儿又成了问题。”
说到这,今见山话音里带上笑:“我不信你没有想过这些问题,所以我有理由怀疑,到时候时机卡得会非常好。勋子被许总叫走了,我不得不留着,然后你趁机就跑回来了。”
屋子里漾起低哑笑声,像是被有趣的话引出来的,又像是无奈既佩服的束手无策。
“经停环境好也安静,医生们的餐食也不用大费周折。如果你不想让我陪着我就先搬出去,等你状态好的时候来找我,或者我们在白鸽湖用书信来往。”
“你不是想先安定我么,那你得在我眼皮子底下才行。异地多的是乱七八糟情况,万一你人恰好在溥市,我那边儿来了个长得像天仙的怎么办?”
“虽然我不知道你都做什么治疗,但跟心理肯定离不开,这样看我是不是也得往你眼皮子底下窜一窜,当个精神打气筒时不时给你加加气。”
颜料不好用清水擦干净,今见山正打算再蘸着水继续,掌心里的双脚抽走落在腿侧。
紧接着脚手架上的人下来,叉开腿坐到他怀里。
脖子被揽住,肩颈耳朵脸颊全是毛茸茸,今见山抱紧,转头亲上后脑勺。
“我不会让任何人靠近听柳屋,除了杀人放火,你想在里面做什么都可以。”
游弋闭着眼睛,声音轻的风一吹都能散:“知道我们是姘头关系吧?”
“我有很多好友,也有很多家人,”今见山埋进发丝里,“而姘头也是一种关系。”
游弋笑了笑:“听起来是在炫耀。”
“没错,是在炫耀。所以但凡和我扯上关系的,哪怕是路边的小野猫也会跟着吃香喝辣。”
“我不是野猫。”
“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