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重逢应该把酒言欢,抱歉没有在当时回馈相同的喜悦,”游弋笑说,“我很开心美玉别来无恙。”
周瑾瑜闷在他肩头,说出的话里带了明显的喑哑:“没有酒就算了,还一副不想多聊的模样下了车,知不知道当时我有多伤心难过。”
“不知道,你说。”
周瑾瑜破涕为笑:“你一走我在车上嚎啕大哭,老虞都看不下去了,说要踹我下车。”
“伤心欲绝还被嫌弃,挺惨。”
“......”
周瑾瑜深吸一口气,稍松开怀抱后仰着看他:“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怎么还说不过你?”
游弋回视:“只是说不过?”
对视几秒,两人忽地同时笑出声。明媚阳光照的茂盛绿叶都反射出了银光,到处都是睁不开眼的波光粼粼。
榕树后的人垂下头轻轻笑着,他又朝那处看了看,在两人抬脚时,他也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从我有记忆以来,他们好像一直都在吵架。年龄太小有些东西根本听不懂,只能从情绪上感知到那种恐惧。”
两人沿白鸽湖往前漫步,周瑾瑜问:“还记得我爸的样子么?”
“很模糊,只记得喜怒不形于色。”游弋说。
“他会买我喜欢的东西,而且没有打骂过我,但我一直挺怕他。”周瑾瑜轻叹了声气,“大一点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态度客气到像一个寄养的陌生叔叔。”
游弋侧目:“所以你很遗憾?”
“嗯?遗憾什么?”
“没有打骂你。”
周瑾瑜笑起来:“这么一说也是,非得打骂才配得上害怕么?贱不贱。”
游弋失笑地摇了摇头,周瑾瑜说:“他们一直没有办理离婚手续,原因是他想让我妈用襄台的公司来帮助他洗钱。提出的条件我妈当然不会答应,所以我爸带我去了昌市。”
当时周瑾瑜走了之后那座别墅一直没有人出入,游弋不记得过去了多久,反正后来住在那里的是一对老夫妇。
简单几句话也知道结果无非就两种,游弋没有问。
可他不问,周瑾瑜却毫无保留地说:“偷走我不是上策也不是长久之计,他们再没有感情却也了解彼此。我妈先是把手上进行的项目全部做完,然后找人注册了一家公司,以亏损的名义一点点转移了名下所有财产。”
“我爸手上的钱越多越害怕,他查了我妈公司后就等着我妈找上门答应。我妈提出了两个条件,一是即刻离婚,二是离婚协议里将公司和债务一并分割给我爸。”
周瑾瑜语气里带着佩服:“谈话里我爸从来不会提洗钱二字,足以见得两人有多不信任对方。我妈知道我爸不会同意,最后二人意见达成一致,公司宣布破产。”
“清算期间有一家海外公司进行了收购,那阵他们已经离婚了。我妈没有要我的抚养权,理由是交往了男朋友准备组建新家庭。我猜测我爸很震惊,因为他始终认为我是这场战役里的最大筹码。”
一场谋划需要万无一失,更需要心理战术,游弋想起那位时常哭泣的宋阿姨,不由佩服地摇头。
“任何人不该用孩子来挑战一个母亲的底线,你母亲很伟大也很厉害。”游弋说。
周瑾瑜抬手搭上他的肩,斜过视线:“下一句是不是让我好好孝顺她老人家?”
“可以看得出来你很成熟。”
“变化很大?”
“如果是美玉,”游弋略作停顿,又侧目看了眼,“当我没说。”
周瑾瑜想起刚才拿喇叭的模样了,给出一半重量边笑边让游弋拖着他走。
游弋双手揣兜丝毫没有累赘感,他眺望远处听着耳畔的笑,眉宇间也带了舒展的笑意。
“为了能让一切都站住脚,我妈在离完婚没多久的时间里又迅速办理了结婚手续。”周瑾瑜说,“是一个追求者,二人携手开始查这家海外公司的对接项目。”
“......”游弋拨过被吹乱的头发,礼貌地没有往下问。
“期间我妈还是每周六来看我,哭哭啼啼又没有办法带走我的模样很真实。”
周瑾瑜眺望游弋看去的大概方向,暗暗清了清嗓又清了清嗓,做足工作后终于稳定开了口。
“游弋,在你去看开售仪式的前一天晚上我就走了。”
海拔高空气又稀薄,积雪利用了反射作用让山顶终年覆盖了白。
游弋已经站定在原地,他瞳孔颤动地缓缓侧目。
周瑾瑜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他:“游弋不会怪我吧,会不会找不到我着急,会不会在学校门口等我。我问你是不是怨我不辞而别,其实是想得到一个怨我的答案。”
“你对我来说很重要,重要到如果知道会走都要爬进你家窗子偷走你。游弋,我不会不辞而别,等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飞机上了。”
周瑾瑜闭上眼睛:“我妈查他的事情被发现了,他带我去了国外。我在飞机上哭闹,他却骗我说很快就会回去。我信了他,在国外一待就待了五年,我妈没有权力带走我,直到他被抓了之后我才回到襄台。”
“没有找你一方面是因为羞耻心在作祟,一方面是要适应国内的生活,在已经长大又有了朋友的时间里也确实淡忘了。可蒋虞每次去昌市的时候我都会局促不安,我也回去过很多次,可我下意识都会觉得抵触。”
“重逢那天故意说搬去襄台也是因为在怨你,我怨你情绪淡漠,怨你风轻云淡,还怨你刻意和我保持距离。我当时想,既然你对以前的事那么淡然,那我凭什么告诉你当......”
说了一半的话被猝然袭来的剧痛截断,周瑾瑜嘴巴半张地捂住肚子往后趔趄了一步。
疼痛的呃声刚发出,另一只还没彻底脱离肩膀的手臂被大力拽紧,胸膛抵上坚硬的下一瞬天旋地转。
砰地一声,他整个人被过肩摔重重砸在地上!
“操......”周瑾瑜头昏脑胀地蜷缩起身子,捂着肚子发出一声声倒抽气。
连倒了几口气,他满脸痛苦地大笑:“操!游弋——你用不用这么让人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