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丝从白瓷上漂浮起来,没有蒸腾出雾气的水逐渐漫过手指和脚趾,游弋一动也不动地侧卧在水中。
涨起来的水覆盖住一只眼睛,又上升至鼻翼,他像是醒不来一样闭着眼睛不为所动。
时间一秒一秒走的很慢,水位却像是钻了毫秒的空子,眨一下眼淹没唇角和一只鼻孔,眨一下眼又淹没整个口腔和鼻腔。
在即将盖住另一只眼睛时,搭在身体上的手摸索地攀住池沿,下一瞬鼻腔大力吸气。
强烈的水压挤破毛细血管,又挤破鼻动脉血管直穿呼吸道,憋闷许久的肺部陡然受到压力,又在流转进气体时迅速进行排水交换。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
整个浴室被剧烈的咳嗽声覆盖,下一声抢走上一声尾音,接着又迅速被下一声抢走。
游弋额头抵在池沿上不住地咳嗽,咳一下身子起伏很大地抽搐一下,肩背塌下来又细微颤栗,接着再继续抽搐。
嘶哑无力的声音被迫发出嘈杂音,他像是被丢弃在水里苟延残喘,只差那一下没断的气。
暗红色鲜血一前一后砸落水面,团状即将在清澈里揉杂又被下一滴扩散出波纹,接连不断的刺目颜色让浴缸变得浑浊,又在不断注进清澈时减弱了色度。
抽搐随着咳嗽慢慢变得规律,过了阵咳一下又停许久。等到彻底停下,游弋攥紧池沿,另一只手臂拄着池底借力。
他垂着头缓慢地拖动身体往后挪动,血就跟随身体一路在水面上砸出瑰丽。
咫尺的距离像是耗费了全部力气,游弋没有睁眼地跌落在头枕上。在头骨和瓷砖即将碰撞时,一只手迅速穿在中间做了格挡。
鲜血覆盖人中又没过唇峰,给毫无血色的唇瓣染上鲜艳的颜色,又在突如其来的闷咳里流向下巴,顺着咽喉一路下滑。
头发垂落在面颊两侧,水从顶端流向弯曲的发梢,迅速汇聚成水珠一颗颗坠落在锁骨。
冰凉的水已经上涨到胸口,游弋像是感知不到冷一样静静地躺着浸泡。
明明浴室门没有关闭,血腥味却始终弥漫萦绕在狭小空间里,让穿鼻刺眼变作了见血封喉。
浴缸容纳不了不停歇的水柱和鲜血,最终溢出池沿延着池壁滑落。水声也安静了不少,这时候游弋终于缓慢困倦地掀开眼帘。
他没有任何表情地看过去,一个高大的男人伫立在一片漆黑中,从穿过去的目光里穿回来,剧痛一瞬间刺破皮肉直击灵魂。
睫毛里迅速氤氲出雾气,凝结成有温度的眼泪从眼尾滑落。即使视野受阻,游弋还是一寸寸看过眉目,将看不清的棱角在想象中一点点勾勒。
他狼狈不堪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浅淡笑容,鲜血混合了水在唇角晕染出一朵酷似彼岸花的形状,眸子里的泪和凄凉又像极了无穷无尽的离愁。
游弋抬起沉甸甸的手臂,冰凉水湿又僵硬迟钝地触上眉心,两指轻柔地往两边推了推。
他用力将涣散的目光聚焦在眉毛上,这才发现不需要推也很平展。他又聚焦在眼睛里,却看不清深潭里是不是有涟漪在波动。
鼻息处的空气变得稀薄,游弋还想再看看,却被一开一合的唇瓣吸引。
“傻不傻?”
无法言说的委屈化作一滴追赶一滴的泪,游弋想蜷缩起身子又想开口安抚,最后他还是颤抖地摸索上池沿。
后腰被熟悉的感觉环绕,游弋用尽全力取走鼻息前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蠕动着抬起下巴,颤颤巍巍亲上唇瓣。
血液失去阻碍,宛若一朵大盛的玫瑰花在冰川上绽放,根系疯狂延伸,胚芽拔地而起,顶破冰层释放出悍戾的柑橘香气。
飞溅起来的盈盈闪闪化作细密冰凌,尖端对准四肢百骸,毫无阻碍地直钻骨髓瞬间融化。
游弋垂下头大口喘息,口腔吸入了扼制喉咙的堵塞物,环形暗点渐渐往瞳孔中心扩入,慌不择路的身体想往下滑。
鼻息再次被堵住,下一瞬腋下穿过一双结实的手臂,大脑里传递出抬起手臂攀住的讯息,游弋精准又熟练地寻找到位置。
身体被水牢牢吸附在池底,无数双手密不透风地撕扯皮肉试图阻止他逃离冰冷刺骨。
身体乍然开出水花,满室流窜起脱离又跌落的声音,他猛地被托举上半空。
温热的呼吸落在鬓发上,是吻,游弋收起手脚用力往庇护里缩,将整张脸都埋进柑橘香气里,让一丝寒冷都找不见。
炽热阳光紧紧包裹住皮肉,剥去一层霜又化去一层冰。温热的风带了鼓噪声袭来,游弋忽然焦躁不安起来。
他的手脚开始挣动,呼吸也变得急促,萦绕在鼻息里的柑橘逐渐被糜烂气味替代。
胃里灼烧翻腾,恶心感瞬间一股脑往咽喉里上涌,游弋踩不到实处又挣动着想往能吐的地方跑。
这时候后颈被不轻不重揉捏了几下,手脚像是条件反射自动按下了暂停,他倏地静止下来。
“哪儿去?乖乖待着。”
有没有照做不清楚,等了又等,糜烂的地方为什么不疼,忘了。游弋再次藏起手脚,将整张脸埋的一丝光芒都照不见。
眼前漆黑一片,柔软覆盖住全身每一个毛孔,是被子。身体腾空又落入禁锢里轻微晃动,像哄一个孩子入睡,是今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