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
“哪里荒谬了?”
孙权累了,无力辩驳,挥手让她退下,“此事,再议!”
夜里,阿花翻来覆去,眼前反复浮现着那道青衣身影,等沉沉睡去之际,仍在想:二叔,你真是是非不分!他只有十二岁,就要担负起家族重任。
值此陆氏蒙难之际,顾邵身为其表哥,袖手旁观就罢了,怎可骤然退婚?竟搞大别人肚子,置陆氏脸面于何地?
他若真心爱慕那女子,大可如顾三娘般抛却荣华富贵,远走他乡。说到底,不就是以性命要挟,博顾雍心软吗?幸而顾雍刚正不阿,只认陆夫人这儿媳,不认亲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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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数日,阿花都沉浸在无限愁思中:我能去找他吗?我还是能去找他吗?虽说当年之事,乃是各为其主,他们陆氏族人的死亡,也不该算到我们孙家头上,但她还是止不住叹息:伯言,我好像是对不起你的!
步夫人见她这副愁容,硬拉着她去外面转转,“交州新送了批贡品,仲谋让我送予各府后宅。你与我同去,既有事做,又能散心。”
阿花心不在焉,任步夫人拉着,一路走过众将府邸、张公等北地文臣府邸,最后是吴郡世族府邸,直到走进顾氏,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陆夫人。
与想象中不同,她并非英武不凡,反而柔弱不堪。
许是正在病中缘故,她的脸色苍白无比,言谈间也是气力不足,加上那眉眼间的隽秀,随时流露出的书卷气,使得整个人像极了一幅正在褪色的山水画。
她不如陆绩耀眼,却也不似伯言黯淡。
她身上呢,有一种恰到好处清冷与骄傲,既不失礼节,又不显亲昵,“陆绮代顾府谢主公与步夫人盛情。”
她抚摸着案上礼物,色泽鲜亮、触手滑润的象牙,保存完好纹理精致的犀牛角。眉眼间,有着淡淡的侠气,言辞间,又是浓郁的书卷气,“我主雄踞江东,近二十载。如今,交州,既已归顺称臣上贡,万望主公以百姓为念,勿再动干戈。望主公,开沼泽为沃土,育蛮夷为田民,则稻谷丰收,炊烟万里。交州百姓,必定感念主公恩德。”
她起身,背如蝉翼,好似微风拂过,便会香消玉殒,“府中事务繁忙,便不留步夫人用晚膳。”
此言,有逐客之意。若是换做旁人,早已不悦。但步夫人只起身,微微一笑,关心着她的身体,“你先行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陆绮哑然:这步夫人,还是这般天真无邪,真诚温暖,似乎仍是当年那个从山野里走出来的小婢女,只多了丝礼节与文雅!这孙仲谋,当真是慧眼如炬,教人有方,应了明主之风。这江东,到底是姓孙了,是她们孙家的了。她状似无意,抬眸瞥向阿花,“这位便是名满建业的桥侍卫吧?当真是美貌无边,占尽江东九分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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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陆府灯火通明。
四个男人齐聚一堂,商讨陆氏前途命运。
顾三娘退婚一事,不大不小,但陆氏要想继续昌盛,维持下一代的体面,必得踏进江东棋局,为他们孙家效力。否则,就得接受从此陨落的命运,从前那般明哲保身、隔岸观火的日子,再一去不返。
“当年之事,原不是孙伯符之责。他不攻庐江,袁术也会谴其他将领。他魂归地府多少年了?我们两家,早该恩怨尽消了吧?”,陆凯铺垫半天,终是狠心道——“叔公!你还是娶了二小姐吧!”
陆郎暴怒,双眼喷火,咒骂不已,“你有心吗?你让我娶她?!我告诉你们,哪怕饿死街头,我也绝不会娶她!陆敬风,孙仲谋,向来喜欢你,你怎不娶她?!”
陆凯语塞,看向陆议,求助道,“家主……”
陆议眉心轻皱,“此事,确实有些难为人。”
“伯言,还是你明事理!”,陆郎激动不已,抓着他的手腕,甚至屈尊为他剥了枚橘子,“伯言,你常说往事已矣,为了家族计,我是可以不计前嫌,但断不能娶仇人之女为妻!敬风,你若是能做到,你去娶她入府!明日,我就与伯言为你向孙仲谋提亲。”
陆凯呐呐无语,思索半天,终是恍然道,“叔公,此事是我错了。我原是不在意你娶她、你们娶她,但轮到自身,却是恕难从命!我陆氏可迎二小姐入府,但断无人愿以身侍仇。”
陆郎大喜,笑道,“你可算清醒了!再者,孙家有的是女儿,非得迎那黑鬼入门吗?”
陆议眼神一动,“小叔。”
“伯言,我称她白鬼,行了吧?孙阿花那性子,谁娶了她,谁家宅不宁!”,陆郎仍在喋喋不休,似有无数怨气喷发,“子璋,你看啥热闹?这个家,你没责任吗?去去去,点灯去!”
陆瑁无奈,只得起身走向烛台,再度往里面注入灯油。烛火迅猛燃烧,室内亮得一塌糊涂,映出家主陆议讳莫如深的神情,“小叔,你既不愿娶二小姐,那,张公之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