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前来通报的下人话音才刚落,便有一人大步流星地踏入了厅中,姬花青看见来人生得高高壮壮,此人径直来到李愈跟前,鞠躬抱拳道:“陶韬见过盟主。”说毕将头抬起。
姬花青知道,白氏的死对头陶氏,家主名为陶韬,只是她从未见过真人。如今看着眼前五十多岁的半老头子,倒有一种终于得见真容的感觉。
李愈对陶韬道:“天时已晚,陶先生前来所为何事?”
陶韬道:“属下前来,是有要事不得不告诉盟主。”
李愈感受到周围水西九派诸人射向自己的目光,他对陶韬道:“先生稍候,一会可到后院详谈。”
陶韬道:“此事紧急,拖延不得。”
李愈见陶韬势必要在这里汇报,只得道:“那你说吧。”
陶韬看向李愈,道:“盟主,白氏家主白玄逸,背着您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属下前来是为了揭发他的罪行。”
李愈目光有意无意向旁边扫了两扫,道:“什么事?”
陶韬道:“白玄逸暗中与瑚庄勾结,妄图奉瑚庄庄主寇传维为水南武林盟主,而那寇传维也是痴心妄想,两人以书信往来,图谋不轨。”
陶韬此言一出,姬花青的眼睫闪动了一下。
一些事似乎串起来了。
李愈道:“之前送到盟主府邸的情报,寇传维已经死了。”
陶韬道:“是,死于瑚庄内讧,听闻是被他徒弟所杀。”
李愈道:“陶先生可有白氏与瑚庄互通的书信?”
陶韬道:“属下没有。”
李愈道:“那你如何证明白氏与瑚庄有关?”
陶韬道:“虽无物证,却有人证。”他一侧身,看向后方,双手伸向空中击了两击。
随着陶韬击掌声响,只见一个身着锦衣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男子,这名男子看上去年纪较前面的锦衣男子还要轻些,但他头发散乱,脸上、衣上尽是脏污,结合他脸上神情,看上去并不是自愿来到这里。
走在前面的锦衣男子脚步轻快,与他身后脚步沉重的男子形成鲜明对比。
李愈认出,走在后面的那男子正是白氏家主白玄逸本人。
在白玄逸身后还跟着几人,分别是一个壮汉,以及三个中等身材、身材相近、并不十分高的汉子。
同样是壮,那壮汉跟陶韬却不同,前者是结实的壮,后者的肉却显得有些浮,有些松垮。
陶韬背着手,看向白玄逸道:“白先生,当着盟主的面,你可得如实说来,你之前有没有和瑚庄寇传维暗中往来?”
听陶韬这么说,姬花青心下一动,想,百闻不如一见,他就是白玄逸?
根据白广宴提供的说法,若白玄逸没有将金玉霜通过水匪赠给丹阳派,姬花青本来是要去找他拿金玉霜的。
白玄逸有些恍恍惚惚的,等到陶韬又叫了他一声,他这才回过神来,如梦初醒般缓缓转头望向周围,随后逐渐抬眼望向李愈,怔怔道:“……有。”
陶韬仍旧背着手,抬头望向房顶:“白先生跟那位寇庄主谋划的是何事?”
白玄逸又慢慢垂下眼,低声道:“……我跟他说,只要我们合作,来日他为水南之主,我做他的辅弼副手。”
陶韬冷哼了两声,脸上却隐隐现出满意得志神色,随后对着李愈又一次拱手行礼。
就在这时,郎九九大大咧咧插口道:“这位白家主看上去状况有些不对啊,不知来这里之前经历了些什么,他此刻说的话未必是事实。再说了,现在他身边一个白氏的侍从护卫都没有,看上去全是……这位陶老先生的人,谁知他是不是受了威胁才说出这些话呢?”
在场之人见白玄逸脸色苍白,形容憔悴如同槁木,心中都有与郎九九相似的疑问。只是对水西九派来说,这种程度的水南家务事跟他们毫无关系,九派的人懒得参与进去,只管旁观,也就郎九九这种天性多事的忍不住多嘴。
姬花青心道:“这就是呼延酬口中那位让朱……朱什么来着……吃瘪的白氏新家主白玄逸?听上去是有手段的人,怎么如今被陶氏的人搞成这样?只不知陶白两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在水南局势如此危急的情形下,还念念不忘把对方弄死。”她感慨了一小下,随后很快便收回心神。此时的姬花青,跟水西九派的想法一样,都觉事不关己,与此同时,她不由自主地朝丹阳派抬出的宝箱看了数眼。
陶韬见水西九派之一凌虚派的郎九九讲话,立马十分恭敬地转向郎九九,万分恭敬地对郎九九鞠躬行礼,老男人脸上的褶皱纹路延展开,现出无比乖巧顺从无懈可击的笑容,道:“陶某见过凌虚派的大人。”
姬花青见了陶韬这副样子,便知他已经为自己找好后路了。等水南武林盟主一换人,他这个李氏的下属、水南颇有声望的武林世家家主立即就会投在新主子的帐下。
李愈见到陶韬这副表情,也明白了一些东西。想到陶韬如今称呼自己的“盟主”一词过几天就会被他拿来配合着谄媚的表情一声声称呼别人,李愈觉得自己就快吐了,他心中一阵悲愤,一阵恶心。
陶韬对郎九九道:“陶某绝对没有威胁白玄逸先生,是白先生的阴谋被陶某撞破后,自觉罪孽深重,有负盟主大人,这才主动坦白罪责。”他看向白玄逸,“白先生,是也不是啊?”
白玄逸看着前方,目光涣散,闻言只极缓、极缓地点了点头。
郎九九虽然是个梁上君子,脸皮极厚内心极强大,却也觉得眼前景象让他不舒服了,只道:“就算你让他自己承认,也并不能证明你没有威胁他啊。”
陶韬笑道:“不急,陶某还有人证。”说着对一旁的锦衣男子使了个眼色,锦衣男子会意,朝厅口的方向道:“朱先生,进来吧。”
大厅中众人遂也朝厅口望去,伴随着一阵车轮轱辘声响,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少年推着轮椅走进了厅内。轮椅上坐着一名中年男子,须发皆斑白。少年将中年男子推至陶韬身旁,随着轮椅停下的动作,中年男子的头前后晃了晃。
李愈盯着中年男子的脸辨认了一会,不可置信道:“你是……朱显坪?”
姬花青想,是了,朱显坪,是这个名,朱镜离的父亲!
听到那锦衣男子喊出“朱先生”三个字,姬花青就有预感,等人一进来——
还真是他。
看来呼延酬说的没错,朱显坪的一双腿果然被废了,至于废掉他腿的人,姬花青又一次不由自主地看向白玄逸,难道真是这个看上去已经失心疯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