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修大概能明白沈钟话中的意思,脸色惨白,缓缓直起腰板,收起求饶的狼狈模样,平静地盯着沈钟:“打吧,我不会求饶。”
公仪林被昨日的热浪侵袭身体,浑身发热沉沉睡了一夜,这会身体有所好转,醒来时随口叫一声表哥,司子守着汤药已等他许久,立即走上前服侍:“沈公子正在院中审问一个孩子,要我去请来吗?”
公仪林随口问:“审问孩子?犯了什么事?”
“就是昨日私自带你去大庙又致你发烧的陶修。”
公仪林推翻司子手中的药碗,趿拉着鞋冲出屋子一路狂奔跑到前院,果然见地上躺了个孩子。
这个盛夏的清晨很燥热,东升的太阳通红朦胧,看来又是闷热的一天。挨过二十棍的陶修奄奄一息倒在地上,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行刑时紧抠鹅卵石的双手无力地摊开,从他嘴里吞吐出滚热的气息,是痛苦的呻/吟和小声的求饶。
沈钟负手站在凉亭的石阶上,居高临下满意地盯着地上被打到胡言乱语的人。
公仪林不声不响拔上踩在脚底的鞋,突然像条凶猛的狼狗从院门猛冲出去,他从未似今日这样疯狂的撒开腿,也未像现在这样生过怒火,他兄长告诫他将来要走仕途做事不可鲁莽,他母亲说佛家忌嗔怒,他平日的横行霸道都在这框框架架里大肆发挥,但此时,公仪林冲出框架,奔向沈钟,飞起一脚就将他掀翻在地,轮到他居高临下了,冷声质问:“狗东西,谁让你打他了。”
公仪林转身走到陶修跟前蹲下去,轻轻摇晃他的肩头:“陶修,能不能站起来?”
“嗯。”陶修瓮声回应了他。
他立即命执棍用刑的人去请医工,又让人把陶修抱去他的屋子。
沈钟从地上爬起来恼怒地盯着表弟:“我是为你出气,不领情就罢了还敢踢我?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
“陶修要是残了我绝不饶你。”
都说这个小表弟在家中尊贵,全家上上下下宠溺他一人,脾性时好时坏很不好惹,说好听点是精力旺盛意气风发,难听点是飞扬跋扈目中无人。刚来这几日可能对此处不熟,本性有所收敛没有特别显现出嚣张的气焰,刚才这一脚果然就露出尾巴了。
谁还不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刚才这一脚让沈钟恼羞成怒颜面尽失,举起大手对着公仪林的脸就要打下来,立即有下人提醒他:“公子,不可。”
公仪林逼视着他:“你敢动我试试?”
沈钟骂骂咧咧踢踢打打走时,还听见表弟威胁的声音:“明日我回去,谁都不许送我,必须由你亲自送我回府。”
请来的医工掀起陶修血迹斑斑的衣裳,露出触目心惊的棍伤,医工在其后背摸骨,每摸一下陶修就抓住枕头咬唇忍疼。
公仪林稳坐在床沿盯着医工问:“你这手艺到底行不行,把他弄疼了。”
医工立即回道:“没有断骨,但他人小体弱挨了二十棍伤,非得养个十天半月才能活动自如。”
把人都撵出去后,公仪林蹲在床边侧着头与陶修趴在一起,天真地问:“我在生沈钟的气,你跟我回汝丘养伤如何?我母亲会做好吃的,我生病都是她照顾我。”
陶修清醒许多,第一句话就问:“不是你让沈钟打我的对不对?”
“我怎么会,怎会让他打我的救命恩人?”
公仪林一直在模仿兄长待人接物的风度,也模仿兄长身边那群青年才俊的高贵品质,风雅、守信、义气,才把“恩人”挂在嘴边,他自认这是他刚才朝沈钟发疯的原因。
“那我错怪你了。阿翁肯定还等在外面,麻烦公仪公子跟他报个平安,我怕时间久了他会打进来,到时候更不好收场。”
公仪林随即命人去跟陶彪报平安,回来仍旧趴在床边:“怪不怪我昨日非要和你外出?”
“怪,等我回去后,小公子别来我家找我,我交不起你这个朋友。”
“这么说情谊可以用金钱买卖咯?”
这时,门外廊上响起脚步声,薄薄的窗纸映出一个女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