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林倒下后已昏睡两天,日夜照顾的陶修以为他也能像其它侥幸者一样在昏睡中平静度过前三天,结果第二个深夜,公仪林鼻孔血流不止。
陶修发现时是被他鼻血灌进口腔呛住的咳声惊醒的。
爬在唇角的血有点虚痒,已被昏迷中的公仪林抹匀在面堂,又顺着嘴角流进脖子。陶修借清亮的月光一看,把整个身子吓软半边,另外半边勉强摸过去吃力地抬起他脑袋,急唤:“槐序,你别吓我,醒来应我一声。”
黏稠的血爬进陶修的指缝,他立即放平公仪林并用冷水拍打他额头,把艾草浸湿后揉成团塞进鼻孔,这才匆忙去敲老医工的门。
几个老医工年事已高睡眠浅短,陶修敲门时老医工正歪在床上谈行医生涯中的怪事。听过陶修的恳求后都爽朗地披衣走出石屋。
三个老头站在石屋外齐齐抬头朝快圆满的月望去,或拢手或展臂,挺直佝偻的背赞叹一阵:“真是风清朗月的夜晚啊!”又一个笑道:“一轮明月千山照,三个枯叟忆生平,半夜无眠,有这月看也是美事。”
第三位老医工刚要开口附和,陶修终于忍不住打断道:“老先生,我那朋友鼻血不止,还是先去看看再论月吧。”
他们跟在陶修身后慢吞吞挪步,还不忘安慰他:“孩子,我们三人也算是摸清楚温蛊的脾性了,它是油盐不进,任何药都只有安抚人心的作用,不管病人身上出现何种症状都得靠自身去抵抗,你说的流鼻血之症在春天那会我碰到过几个,两死三活,药都是一样的药,只能说生死有命。”
陶修沉默不言。
去请医工的短暂时间内公仪林醒来过,可能没发现陶修,爬起来后就倒在草棚外。
陶修翻过他身体,满脸血污把三个老头吓一跳,纷纷拿他手腕号脉,光亮朦胧,看不清病者面容,至今能用上的药方已是最有效的程度,老医工也无计可施,只能朴实地再安慰:“他还有一口气!”
陶修冷汗直流:“难道只能任他昏迷下去?”
“有办法我们还能让庙内睡倒一片?”
塞在公仪林鼻孔的两团艾草起了作用,鼻血虽已止住,但这出血之症也预示他的病情朝陶修担忧的方向转变。
寒颤之后又高热的公仪林睡的很平静,脸上脏的乌七八糟,头发也蓬乱打结在一处。陶修很自责对他的照顾不周,记不清自己病中的全部,但公仪林绝没让他如此邋遢过。
陶修权衡之后决定送他回汝丘,就算顶着骂名也要给他争取活下来的几率。
老医工见多了抹泪哭丧的亲属,但听见眼前年轻人的哽咽声时还是于心不忍,缓缓开口道:“年轻人,有副药你可以给他试试看。”
“什么药?”陶修立即擦掉眼中的泪抬头问。
“竹沥。此处病患太多,这副药不易得就一直没入过药方,不妨烧些竹沥喂他喝下,总归有止咳清火效用,多喂他几顿。”
陶修会取竹沥,他家屋后就是一片竹林,曾烧火取过一次给陶舒喝过。
安桂不知何时出现在草棚外,对陶修道:“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你骑上公仪公子的马去外面各村转转,竹子很容易得,此处我替你照顾他。”
这些天公仪林的马一直拴在寺庙旁边的树桩上,十天没骑好像还养壮了。陶修不敢等到天亮就解马出了田九亭。
竹子也不是遍地都是,有人风雅爱竹才会在屋后种上一片,这种人毕竟少数。陶修寻竹的一路上心慌意乱,一连走过三个村子都没发现种竹的人家。
日头高升,刺眼的光线有点灼热,他走过一座小桥远远见前面一间被竹林环绕的低矮茅屋,这种处在荒郊的人家多是乱世的隐居者,不敢怠慢,叩门时非常小心谨慎,应门的是个老头。
大概今日是仲秋的缘故,竹子得来的非常容易,陶修再三拜谢老者后拖着八根连细枝末叶都来不及斩断的竹子往回赶。
至晌午,人马疲倦终于望见田九亭的关口,却一眼扫到关口处停了一行人马,皆在树荫下站着。
陶修还像出关卡时一样跟守路障的铁柱招呼一声,但草棚里没人,下马后朝树荫下那群人走近几步,铁柱果然在其中。
猜不透这伙人的来头陶修不敢靠近,拖上一地稀里哗啦的竹子正要走,忽听有人大喊一声:“就是他。”
“就是他,他就是陶修。”沈钟眼神锐利,指着马跟前的少年大叫,“那不是槐序的马吗?表兄,槐序真在这里。”
“快叫住他。”公仪檀命道。
铁柱腿脚利索,听见命令一马当先冲出去,捂着腰间的刀向前猛跑,“陶修,站住,县长叫你,快站住。”
陶修疑惑地立在马旁,等铁柱走近了问:“县长叫我何事?”
铁柱气喘吁吁道:“快跟我去,你可得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