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林气息微弱,小声回道:“儿子知错,知错了,错不该私自外出,不该往疫地乱跑,往后再也不敢了。”
打他不就为看他服软认错么,公仪曲大手一挥就结束了这场热闹。司子慌忙叫上几个下人把昏迷的公子抬回房去,大夫紧随其后。
三日后,打了半死的公仪林恢复生气,无需趴着睡觉,在司子搀扶下勉强下床走动。
公仪檀次次过来瞧他伤势时总要被挂在房门后的两盏灯笼刺挠的食不下咽,忧心忡忡。待兄弟的身体恢复差不多时,公仪檀终于开口问关于灯笼上两字的来由,他取下门后灯笼边轻念上面的两字边观察小弟的表情。
果然,第二声“康乐”方念出来,侧躺床上无趣翻书的公仪林猛地把眼从书里抬起来。
公仪檀虽猜出大半,仍不是很确信:“寓意好的字有许多,你为何偏偏选‘康乐’二字?”
公仪林合上书笑道:“觉得这二字亲切,无甚其他意思。”
看来他不打算袒露真正想法,公仪檀顿了片刻又问:“西海县同你一起伐竹取沥的陶修,其为人璞玉浑金,好义助人,听说你们儿时就认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见兄长都如此夸赞陶修,公仪林扶床坐起来道:“他确实有很多本领令我钦佩。那时候你潜心读书,哪会管我交了什么友人。”
“是挚友吗?”
“是挚友。不瞒你说,端午那会我与他从寺庙回姑母家,路遇歹人,是他一人制服五个歹徒还替我挨了一刀,此事我一直有所歉疚想回报他什么。”
“仅是朋友这么简单?”得到的回答并不使公仪檀满意,不苟言笑道:“他是贱民,你竟不在意他身份与之成为挚友,但我希望你与他的来往到此为止。不日我就返回醴县,你平日对自己的言行举止多约束些,勿要再令父亲忧心。”
“是,兄长的话我谨记在心,可你不让我跟他来往是……”
公仪檀打断道:“不准在我面前再提起此人。”
没料到棍伤能好的这样快,对比禁足在佛堂抄经,抄到第三天的公仪林就开始恨司子打的轻了,一瘸一拐去佛堂的路上不停责怪他:“真是蠢材,妇人之仁,那日下死手打就是了,我宁愿躺在床上养伤。”
司子不甘心地反驳:“二公子要是这想法,打之前为何还叫我轻些。”
公仪林无话可说,低声骂一句“废物”。
佛堂最头疼的就是架上的几十本经书,他也不懂母亲到底能看懂几本,有的甚至被翻烂了页。他让司子摆好笔砚,随手从架上抽本《楞伽经》,上面字迹小而娟秀,必是一位女菩萨手抄送于母亲的,往后三个月只得和经书相伴。
公仪夫人自然欣喜儿子老老实实坐在佛堂,礼佛过后坐在轻烟缭绕的香火里看公仪林伏案一笔一划认真抄经,对他的宠爱更甚从前,暗暗道:早该被你老子打一顿,坐这抄经多清净。
公仪林守在佛堂连待十日,囚徒一样眼巴巴看窗外银杏叶逐渐变黄,柳益山狩猎时不知两人都能否赴约。
公仪檀携妻子回醴县那日,公仪林把兄长一连送下三十里。该说的话在家中都已说过,分别时公仪檀叮嘱他若要去建康入仕,一定先来书一封到醴县。
在外为官离乡千里,兄弟二人从小相伴,当初幼稚地抱着兄长的腿说就算有了嫂子也要睡他们中间的公仪林不得不松开大哥的手,“此一别,再见时又要两三载。”
公仪檀笑道:“若留恋故土,大丈夫岂能施展抱负闯一番事业?”
马车缓缓缩小在弯曲的小道上直至消失,公仪林在原地立了很久,突然策马在道上又追了几里方回家。
数次派司子去玉河村打听陶修是否归来,司子总带不回他想听的答复,便连写两封信到西海县长处“要人”,司子依旧说陶修仍未回。无奈,公仪林半夜偷盖父亲的私印,将要人的书又送了一封出去。
可惜这封重量级的信送的有点迟,他等不到陶修回来,天已冷的要下秋霜,狩猎的最好时机已经到了。
柳益山狩猎在吴郡是项大活动。士族公子在这场狩猎中交友、清谈、吟诗作赋,花样繁多,多为日后入仕做准备。且不说陶修不能来,即使来了,他在柳益山必定成为公子们取笑的对象,恐怕宋时王僧达烧掉路琼之坐垫①这种不可理喻的行为放在他身上都是轻的,这一点公仪林毫无能力改变。
为了这场狩猎,公仪曲特许他五日休息,望他能在狩猎中有所受益广积人脉。
出发去柳益山那日,公仪林以找沈钟的借口绕道玉河村。在陶家下马依旧得到陶修未归的消息,但他却意外看见一个穿着不凡的年轻男子鬼鬼祟祟坐在陶家不远处。
看着有点面熟,公仪林驱马上前喝问:“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