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子没爬过钟山,当即拽了村民为他们引路。这汉子一路上喋喋不休:“我们并不是怕陶修,他是个好孩子,从小老实寡言做的比说的多。众人这是为大局着想,听历经年岁的老一辈提起瘟疫啊都说比猛兽的利齿还可怕,猛兽吃人还挑着吃,瘟疫是一片一片倒下。我们也没亏待陶修,上山那日给他包了许多粮食,还有药材,足够他吃上十日,他住的山洞是辛霸王的,又干燥又暖和……”
等汉子辩白结束,公仪林才轻蔑地冷哼一声。
天色阴沉昏暗,汉子指着半山腰模糊的洞口说:“你们再走上几步就到了。两位莫怕,钟山很小,没有豺狼野兽。”
山路潮湿难行,冷风透骨,一踩就是一脚的泥,公仪林面色冷峻,满腹怒火,这种鬼地方如何能住人。
山洞口的风势更大,几株枯草吹的动摇西摆,洞中黑漆漆一片非常安静。
“康乐?”声音在洞中荡了一层回声。
司子嘀咕道:“可能出去了吧?”
“天都黑了还出去做什么?”公仪林拢紧披风往洞中走,洞里有淡淡的烟熏味,安静又湿冷。他“哐啷”一声踢碎一只碗,黑暗里突然传出窸窣的动静,司子哆哆嗦嗦护在公子前面。
“谁?”声音沙哑无力。
公仪林迅速顺着声音摸过去,命司子快点火。
温暖干净的火苗在一团干柴中燃起,人影投在山壁上显得巨大无比。公仪林终于看清陶修萎靡不振的脸和唇上一层干燥的皮,本就清瘦的人再经这番折腾浑身的骨头似乎都要飞出体外。
他摸过陶修滚烫的额头后,随手捡起他吃饭的家伙砸碎在地上,气的双眉倒竖:“为何能把自己作践到如此地步?他们让你窝在山洞你就答应,不知道下山找人帮你一把?我回头就去把混账村民都捆起来打一顿。”
陶修心疼地上的碎碗,像自己做错了事反过来宽慰他:“天气阴晴不定谁知道会有场雨,北风又刚好往洞里灌,就冻着了。你们都还没吃吧,我也刚好要吃粥,我多煮些?”
司子已操办起做饭一事,但在洞中找了两圈,除了布袋里的杂粮根本没有其他吃的。干柴足够多,司子把火烧的旺旺的,滚烫的水咕嘟咕嘟冒泡。
陶修坐在石床上裹紧被子,就那么一瞬间,公仪林认真搅粥的侧影突然刻上他心头,有种令他无法理清的情愫细网一样把胸腔内的心缠得紧紧的。此人常意外出现在他疲惫、虚弱需要拉一把的地方,却从未令他有欠他人情的压力。
公仪林盛好粥放在陶修面前,极其自然地说:“我喂你。”
两人都没注意到此话有何不妥,毕竟在西海县轮班病倒时都是这样帮扶过来的。可坐在篝火前毫无存在感的司子心里猛的一惊,他与新婚的妻子都没说过这样的话,“我喂你”怎么就那么不得劲咧。
司子胆战心惊的开始怀疑二公子近大半年来的异常,公子对这穷少年是不是太过上心了点?提到玉河村公子嘴里张口闭口必然离不开陶修的名字,就好似玉河村是陶修的家业一样,此次光打听他是否回来就命自己来来回回跑了十二趟,哪怕是亲兄弟也不该如此啊。
早之前司子就觉得哪里不寻常,刚才的三个字倏地冲破他心中所有疑惑,透过朦胧跳跃的火苗窥探对面的二人,虽都是长相出色的少年,可地位、身份乃至性别悬殊实在太大,阿弥陀佛,但愿不是他刚才猜测的。
好在陶修并没让公子喂,端着碗小心沉默地喝着,司子也踏实多了。
“我今晚就留在这里跟你睡。”
刚平定下的司子又慌了,立即开口:“二公子,这是深山老林啊,你在这里留宿就不怕老爷再罚你?虽说夫人会替你说情可她不知道你要住山洞啊。”
陶修经他提醒倒想起一事:“我忘了问你,西海县回去后你受了什么惩罚?”
公仪林似是展露荣耀,高傲地指着后腰:“二十棍,皮开肉绽,禁足在佛堂三个月。”
陶修知道这小子心气高,描述的越简单说明打的越重,仰头大口喝掉粥后从石床上站起来:“罚的不轻。天色不早了,你们快下山去,我替你们扎个火把。”
“我今晚就睡这里,明日你跟我下山,谁敢对你议论纷纷我叫他们都好看。”
洞外冷风呼啸,夜晚山路难行,陶修犹豫不定:“一夜不归恐令你父亲再发怒,外面天寒夜深又不敢让你们回去,想留就留下吧,我们一块烤火等天明了尽快下山。”
深夜漫漫,司子给陶修熬了药后就歪在篝火旁边沉沉睡下。
陶修喝过药浑身发了一回汗,焐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噼啪的火焰轻轻炸裂,他睡着的脸在火光下平静秀美,眉头微皱,似乎还病的难受。
公仪林从篝火的南面悄悄挪到石床处,又趁洞中极安静无人注意,老鼠一样窸窸窣窣坐到陶修身旁,是个伸出手就能触碰到他的脸的位置。
妄念,何为妄念?
是得不到或是不该得的东西在心里积压久就成了心魔或是妄念。越压抑对陶修的狂想,这股不甘就在心里燃烧的越激烈亢奋,少年人谁没有几个盛火难挨的深夜,他一边充满负罪感一边用意念一寸一寸吞噬陶修的全部,直到身体疲倦才羞耻的睡下。
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夭夭桃李花……①。士族子弟一贯任情不羁放浪形骸,龙阳之癖便也见怪不怪。他本可以学其他纨绔养娈童歌伎的行为对陶修威逼利诱,但他不忍,绝不愿与那帮荒唐公子混为一谈,自己一定是特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