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安静至极,虽看不清薛际院中都种了哪些花草,一阵柔和的晚风从打开的窗棂穿过,公仪林闻到海棠和月季的清香。
在满室的花香中,薛际终于收敛对公仪林的敌对姿态,缓声道:“豹头人行刺圣上,我想最担忧害怕的就是豫章王。他在你们眼中绝对有这个意图和实力是不是?豫章王德才兼备,骁勇善战,在东扬州手握五万重兵,前年他率军与周人在边境的几场仗足以彰显他的勇武不凡,这正是我大陈现在需要的气魄和胆量,说句大不韪的话,豫章王比现在的圣上更适合做这一国之君。”
公仪林猛击桌面低喝一声:“薛际,你是嫌项上人头太重了?”
“我做豫章王参事确实是为谋取前程,但我绝不会替豫王出谋划策行刺圣上。豫王心怀坦荡,对圣上一片赤诚之心,若不是先帝喜爱他的一身胆魄强留他在身边陪伴,豫王早在去年秋就返回东扬州。这些日因豹头人事情,豫王步步如履薄冰,连最疼爱的武平公主都拒之不见,生怕在朝臣眼中留下把柄。你这三支箭都是出自通利坊,我若真是背后主使,焉能留下这样显眼的证据?”
“百密总有一疏,又或许,恰好留此疏漏作为你此刻的辩解。”
“你仅凭三支箭就想陷豫章王于不义,年轻人,我劝你多走几条路再蹚朝堂的浑水。”
公仪林站起身,背着手在堂里随意走几圈,笑说:“把你家中射壶用的工具搬上来,我来跟你玩一把。”
薛际见他脸上笑容傲慢,对待此等大事时还这样漫不经心,又气又恨,恨不得即刻关上院门把他小命弄这,“来人,取射壶来。”
没有提防也没有暗示,抬上来的壶和箭绝对是最初的状态。公仪林从捆扎整齐的箭中果然又挑出一支通利坊的箭,“仲山兄,能不能回想起哪里得来的箭?”
这些箭新旧、长短不一,要说出每一支的来处谈何容易,他正襟危坐不做解释。
公仪林将通利坊的箭轻易投进大肚壶,拍拍手上的灰尘看着他:“此事我不会再提,但不代表我将你从嫌疑人中排除,以后行事务必小心谨慎,你给我注意了。”他径直走出门外,忍不住回头又说:“你的厨子手艺不错,下回有空我和李颂再来尝尝其他菜品。”
薛际茫然看着他走出大门,跟不屑迎他进屋一样,又忘了送他出门。弄不清此人来的目的,也不敢确定他是否排除了豫章王的嫌疑,那三支箭或将成为他随意威胁自己的把柄。
自从多了四个年轻可爱的女孩后,无名小院不再清冷寂静。她们在廊下养了一只会学舌的八哥,常围着鸟笼莺声燕语逗弄它,她们在院中划分区域种繁杂多样的花草,暗中较劲谁的花更受公子喜爱,她们能写几个字,也擅长吹弹和厨艺。
四个姑娘给小院带来轻松自在的朝气,连廊下那位公子也常被她们的身影吸引,好似他只需她们身上那股烂漫无邪的气息,只要这院子够热闹。
起初她们以为公仪公子的目光是在看她们中某一人,时间久了才发现他只是在出神发愣,像有心思。
“你们说,公子经常坐在廊栏上仅是单纯的望天吗?”
“不全是,偶尔会看我种的山茶花。”
“我观察过公子,他最喜欢立在绒花树下,一站就是很久很久。”她们齐齐朝院中几个月前刚挪进来的绒花树望去,绒花树的味道并不清香,闻之还有点苦味,“可能公子思乡了。”
天顺元年六月,即位的新帝陈明俨大赦天下,他革除弊政,任用贤能,按照先帝临终嘱托并未大动朝中官员的任免,仅擢升部分他做太子时培养的部分亲信。
公仪林凭两次护驾之功和赤诚忠心,很快就被擢升为皇宫右卫将军,与原左卫蒋授统帅京师禁卫军。
就在六月的炎热即将延续至七月时,梁国的河东王萧钰正式投诚大陈,由萧钰都督的沔州、郢州两地不费吹灰之力重回大陈疆域。
新帝封萧钰为郢州刺史、镇西将军,都督沔、郢两州诸军事,七月初萧钰亲自来到建康叩谢皇恩。
公仪林早就想见见梁国萧氏子弟的真面目,去年冬天那封投诚密信是两个使臣秘密呈递到皇帝手中的,来的那批人当中没有一个姓萧,此时萧钰来建康谢恩,来的就不止他一个萧姓。
萧钰率百十骑人马来到建康那日,是七月难得凉爽的一日,前一夜下了几场阵雨,刚好把干燥扬尘的道路浸润的潮湿平坦,淡薄的云层遮住刺目的太阳,路两旁绿叶滴翠,公仪林和礼部官员从拂晓时就守候在西篱门外的驿馆。
约巳时,有侍卫骑马来报,萧钰的人马离此还有十里。公仪林立即准备出门相迎,公仪鸾摇着扇子不紧不慢说道:“他既然投奔我大陈,就不再是梁国的河东王,我等在此迎接已是最高礼制,等他们出现在门外再出去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