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意犹未尽地点完名,殷寿喝了一口水正要继续,脑子里就又传来了一声剧痛!
且比起之前那次,更为剧烈漫长!
等到他终于恢复过来,又要让金瓜侍卫们去追趁乱逃跑的宫人时,剧痛再次袭来!……
如此反复了五六次,便是再愚钝的人,也难以不发觉其中蹊跷。
殷寿脸色灰败,再不张口,只奄奄一息躺倒在御榻上。
费仲小心觑着他的神色,顿了一顿,大起胆子向前爬了几步,叩首道:“臣有一言,还望陛下容禀。”
在殷寿有气无力“唔”了一声后,他道:“今夜之事,着实蹊跷。”
“依臣所见,想来是我朝历代先祖们怜惜陛下横遭不幸,有意警示陛下不可动怒伤身,故而特显灵庇护。”
“为感念先祖慈悲,陛下不妨法外开恩,赦免宫奴之罪,命其前往宗庙为先祖日夜祈福。”
其实谁又看不出来呢?
此事与其说是先祖庇佑,更像是神明惩罚殷寿,令他不可再残害无辜。
只是身为朝歌难得有情商的大臣,费仲自然要粉饰太平,把话往好了说,给陛下留一层颜面。
果然,他一说完,殷寿便松了松眉头,急急应声道:“善!”
接着发觉自己没有再头痛后,当即就命他带那些逃过大难哽咽谢恩的宫人们退下了。
踏着黎明时分的熹微晨光,费仲缓缓走上九龙桥。
在白虎殿和宗庙间来回奔波了一宿,满身冷汗早已浸透里衣,布料皱巴巴贴在肌肤上,微凉的晨风轻轻一吹,他便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低头望向桥下无声流动的幽暗河流,他不禁心底发寒。
而在金碧辉煌的宫室里,几个宫人憔悴拥坐在地,透过窗子瞥见他萧索的背影,不禁面露讥讽。
往日这位陛下幸臣离宫时,便会有一股血腥味儿自他身后汹涌而出,无声弥漫整座王宫,锲而不舍地往人鼻子里钻。
往常他总利用陛下的喜怒无常残害宫人取乐,今日亲身体会到了被针对的恐怖,应当也懂得了吧——
“这哪里是什么殷商王宫?分明是人间炼狱!”
……
凡间的人觉得自己身处炼狱,炼狱中的人,此刻却觉得自己身在天堂。
漫无边际的幽暗中,两个足有十丈高的巨人杵着同样巨大的兵器,分站在更为高大恢弘的城门下,看守着门外移动缓慢的长队。
右边的见左边的耸眉搭眼没个正形,不由低声提醒道:“哥,精神精神,别睡过去了,这么多人看着呐!”
“嗨,”被唤醒的巨人却是不以为意,张开大嘴伸起了懒腰,“怕什么?不过都是些没意识的游魂,还能看出我在睡懒觉?”
“你也别这么紧张,咱俩不过是因个头最高看着最唬人,才被分到这里的,谁会真指着咱们看城门?”
“何况几千年了,也没啥人来地府啊!”
习以为常地抱怨一番,谁知半天都没听同伴像往常一样附和,他奇怪看去,却见对方正愣愣望着远方。
那里,有一道无比皎洁的月光。
是几千年来,地府不曾有过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