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每次他肚子一叫,就是快到吃食的时候了。
大牛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有些得意,一定是他肚皮里住着神仙,只要家里饭食做好了,神仙就提醒他回去填肚子。
大牛兀自笑的开心,全然没注意到屋里人变换了脸色。
方春梅又惊又憎的神色在面庞不停交替着,而周婆子一早就拉长了脸,眼角下撇,瞧着十分可怖。
赵榆低垂着头没抬起,让人看不见她突然放松的嘴角,对上大牛溜圆的眼睛,她感激的冲他眨了眨眼。
不过大牛没明白就是。
周婆子咬的牙齿作响,她看着方春梅,“那些本该是她吃的口粮,你给扣下来了是不是?”周婆子指着一旁的赵榆。
又继续发问,“什么给一家子人都分了分,全是屁话,那些粮食全进了你的肚皮里对不对?”
一连两个问题将方春梅撞得面色发白,她颤着唇否认,“……娘,小孩子的话怎么能信,听风就是雨的,你,你可莫冤枉了我。”
周婆子气得差点发笑,孩子的话不能信,难不成她方春梅嘴里说出的话就能信了?
周婆子气的不是她贪嘴,气的是这个蠢妇没良心!
当下这个时段,青黄不接,家中余粮即刻耗尽,为了让田里的稻谷在长长,他们一大家子人腰带都跟着紧了紧。
有些人家为了一家老小不被饿死,没办法只能将还青着的谷子割了,不说没熟的稻谷易碎,空壳都有不少,这时候收上来,心都在滴血啊!
这方氏是睁眼瞎,还是肚里的屎尿蒙了心,真当她周家是富贵人家,吃喝不愁?
周婆子不仅愁,还急!
嘴里的燎泡一个接一个的起,就为了屋里头半袋不到的米粮。
十几天后便是秋割,这么点米粮不仅要挺过这十几天,还要供应秋割前后。
秋割有多重要,她方春梅泥腿子出身难道不知?
秋割就是他们这些靠地吃饭人的命!
若是没有粮食给家里青壮填肚子,这田地里的庄稼怎么办?
任它烂着发霉?
为了省下几口粮食,老二老四都只能吃个半饱,就是永耕,他们的爹都是吃了自己的那份便放下碗筷,不敢吃多了。
方氏倒好,明里和他们一起上桌,私下还不忘继续满足她那张嘴。
还有赵榆。
周婆子余光扫了眼低垂着头,双手紧捂着肚子的赵榆,额头一抽一抽的发疼。
她真的很想问一问方氏,用银钱买回来的难道就不是人?还是她不把赵榆当人看?
她是如何这般坏了良心,竟敢不给人饭食?
周婆子本想看在四郎的份上,不能将话说的太绝,但她忍了又忍,还是问出一句,“饿死了人是要蹲大牢的,你当真不怕?”
蹲大牢?
她怎么会去蹲大牢?
不不不!
她才不会蹲大牢,方春梅白着嘴皮子,像是这话刺伤了耳朵般,嚷道:“娘,你说这话作甚?也不嫌晦气。”
周婆子怒不可遏,“嫌晦气?你都做出这等丧良心的事了,还嫌个什么劲儿?”
“你这等蠢妇,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让你进门祸害我周家!”
眼见着这事否认不了,方春梅心里也虚着,但见婆母说她祸害了周家,方春梅就忍不住回嘴,“那口粮食即便不是我吃,也是别人吃,反正又不会回到粮袋里。”
这就相当于她吃的是赵榆的那份,又没动周家其他人的,无论如何都与祸害周家相差甚远。
见她还敢狡辩,周婆子气的头晕,直接道:“我周家只是一老实种田的,承担不起恶名,你既做出了抢人口粮差点将人饿死的事,那这份恶名你便实实在在担住了。”
恶名与丑名可是有区别的,后者只是会受到嘲笑,前者不仅会被笑,还会被戳脊梁骨。
这还没闹饥荒呢,就舍不得粮食将人饿死,这要传出去,人家不仅会远远避着你,吐唾沫都是轻的,严重点是会被赶出村子的。
这世道,若是被赶出村子,一家老小可怎么活?
周婆子清楚这里头的严重性,可方春梅却不晓得,什么叫她把恶名担住了?这赵榆不是还好端端的在这儿站着吗?
方春梅为自己开脱,“我心里头把着量呢,怎么可能会将她饿死,又不是一口饭食没给。”
“再说,我就是见这几天下雨不用做活,才少给了些,谁家农闲时不是少吃几口饭,若这都能饿死,那娘你这四两银子买回来的也忒不值当了。”
这话说的真真是道德有亏!
赵榆没忍住想要抬头看看这方春梅说出这话时是个什么神情,这一看,果然,没有任何歉疚,反而是一副我自有道理的模样。
赵榆目光一转,落在周婆子身上。
周婆子不高,但身子敦厚壮实,平常给人就有逼压,此刻这般虎着脸,身体也因生气而紧绷,气势是越发的足。
赵榆瞥了一眼就再次垂下头,她心里有些发怯,方春梅若还继续嘴硬,周婶可能真的不会在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