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至晚膳时分,宋家老爷宋远得了消息才匆匆下值回府。
宋远走进屋中时,便见自己的夫人和妹妹正拿着一个男子的画像细细看着,那认真劲儿,连有人推门而入都不知道。
他探过头去问:“你二人在看什么呢?”
宋远冷不丁出声,看画像的两人立刻手忙脚乱地急着要将这幅画给收起来。然宋远眼疾手快将这幅画夺了过来,瞧见一个仪表堂堂青年男子的模样。
定然又是给自家女儿张罗亲事呢。
宋涟立马站起,将画像平展开来同哥哥介绍:“这位是孟国公家独子,性子和顺容貌俊俏……”
宋涟将这国公之子夸得天花乱坠,怎奈何宋远都没怎么听进去,反倒是忧虑爬上了那张满是岁月雕琢痕迹的脸。
他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自知一个小小充州司马怎能攀得上都城孟国公家的门楣。
宋远一下点出了其中关键所在,宋涟遂同兄嫂说了实际情况。
原是这孟家公子近来常莫名受伤,其母益阳公主找相士算过,说是唯有找到一个八字相合之人婚才能化解,而宋朝月便是与这孟家公子乃是天作之合。
宋家夫妇在旁听着,宋涟继续道:“孟公子的母亲益阳公主遣人传话,让我来问问兄嫂的意见。既是天定的姻缘,若是你们二位同意,便将这门婚事定下了。”
她又往兄嫂身边挪了两步,压低声音道:“咱家桑桑嫁过去,乃是正妻,再往后便是国公夫人。人家相士说了,咱们家桑桑命格最旺国公爷家的那位公子,不然益阳公主也不会……您说是吧。”
那孟家公子的画像仍旧摆在桌子上,两人的目光交叠在这幅画像上,沉默良久。
“夫君,你觉此事……”
宋远摆手不愿再说,从内开门顶着如银针似的细雨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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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亮,宋家何处廊下筑窝的燕子们便开始叽叽喳喳叫了起来,直扰人清梦。
宋朝月揉了揉眼睛艰难起身,她也曾想让人将吵嚷的燕子赶走,怎奈何母亲说燕子是福气,哪有自己往出赶福气之理。
是以宋朝月每日都只能与这群燕同醒,早早用膳后端来一把椅子倚在院中翻书打发时间。
这书正看得入迷呢,就听见有人唤她。
她回头,见宋明泽佝偻着腰鬼鬼祟祟跑了进来,胸口处鼓鼓的,一眼便知藏着东西。
“你又偷拿什么了?”在宋明泽故弄玄虚前,宋朝月抢先戳破了他。
“哎,阿姐,你怎的如此无趣。”他直起身子,从怀中掏出一幅的卷轴啪一下摆到宋朝月跟前的石桌之上,施施然笑,“我知道姑母前来为何了,你瞧!”
宋朝月接过,见画像中人,手竟然控制不住微颤起来,问:“姑母来是给我做媒?”
宋明泽点头答是。
旭日逐渐东升,阳光从他身后透过来,在两人之间笼了一层洋洋洒洒的金光。
“那他是谁,你可知晓?”
宋明泽附在其耳侧悄声说:“昨夜偷听了父母亲说话,据说这位是孟国公家的儿子,而今于广闻司当值。”
广闻司?
宋朝月曾有耳闻,这是一个独立于六部之外的所在。据说唯听天子号令,是天子手中的一把利刃。这把刀,可斩皇亲,亦可杀佞臣,权力大着呢。
宋朝月就这般出了神,她念及那幕血腥之景,一切都说得通了。原他是广闻司之人,所以出手才如此利落。
见过那男子画像后,宋朝月便像被魇着了一般,成日魂不守舍,平日里最为熟稔之事也总是出错。
阿罗不愿见此,强领着她出了门,带着她去了最喜欢的糕饼铺子买了好吃的。
主仆二人走在街上,分食着才从炉灶里端出还冒着热气的糕点。
一口才方下肚,便听见喧闹的街巷上传来些不同寻常的声音。身后不断地有人惊呼,待到宋朝月回头之际,几匹马儿已经从她旁边飞驰而过,裹挟而来的劲风卷起她的发丝。
阿罗还以为宋朝月要被碰倒,反应迅速伸手去抓她。宋朝月被外力拽得踉跄后退两步,糕饼没抓稳啪叽一下倒扣在了地上。
瞧着沾上污泥的黄灿灿的糕饼,一向好脾气的宋朝月却来了火,对着罪魁祸首离开的方向喊道:“赔我的糕饼!”
她隐隐约约瞧见其中有一人似乎回了头,不过下一瞬,便见其挥起马鞭,连马带人消失无影无踪。
她被这陡生的意外抹去了兴致,宋朝月领着阿罗回家,谁知家中竟有意外之喜,宋明泽买了一模一样的吃食等着她。
宋朝月立刻笑逐颜开,眼睛弯得像个月牙,“还是阿弟懂我,知我喜欢吃这糕饼。”
宋明泽没有接下这话,反丧气地垂下头问:“那阿姐……你当真要嫁去笙歌城吗?”
当真要去吗?宋朝月的手指陷进了松软的糕饼之中,她将糕饼往嘴里送,却味同嚼蜡。
等了三年,她想要赌一赌,万一赌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