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一次,他不像从前那般泡了温泉之后感到身心舒畅,心里反而有了一个疙瘩,一个问题一直在他头脑中盘旋。
宋朝月,是不是,什么都看到了?
他晃了晃脑袋,想要驱散走脑子里的那荒诞而离奇的想法。还不忘劝说自己,他是一个男子,被一个女子看了又有何关系。
可下一瞬,他的一只手又翻到了自己的后背,那里有一条极为丑陋的疤痕。宋朝月是不是也看到了,那她,会不会觉得恶心?
这样的想法直到另一个事情的出现,才戛然而止。
他的那所谓的生身父亲,到了他府上。
看着对面的孟晋年,孟祈如同看一个陌生人。
“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
孟舒安死后,孟晋年也老得越来越快,许久没见,孟祈发现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
“马上是你舒安的忌日了,我想,你能不能回家一趟。”
这是孟晋年对孟祈低头的方式,他说不出对不起,只能要这个儿子回家吃一顿饭,以缓解父子二人紧张的关系。
“殿下马上要举办登基大典,最近禁军很忙,我没有时间。”
这话叫孟晋年的头更低了,他说:“那你忙,记得有时间回家来吃顿饭。”
他站起来,却听孟祈在后面说:“我想,我往后都没什么时间。”
这话说得狠,孟晋年难忍心痛,蹒跚着走了出去。
看着孟晋年在侍从的搀扶下走了出去,孟祈从前想过许多次的畅快没有到来,反而心里有些发堵。
在国公府这么多年,他有饭吃有衣穿,有了他,自己才能长大。可是,他这位父亲,却从未关心过他,他从未给他过过生辰,亦从未过问他的生活,他就像个野孩子一般长大。
在国公府的每一天,他都在挣扎,小的时候,他还会因为孟晋年多跟他说两句话而感到高兴。
可是在他与孟舒安同时发着高热,他彻夜守着孟舒安而只是来看了自己一眼便走后,孟祈彻底心凉了。
他开始明白,血缘并不能平白生出爱来。
自此,孟祈便彻底意识到自己是一片孤舟,并无渡口让他停泊。他的成长总是伴随着无数的死亡与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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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临找了司天监算日子,将登基之日定在正月十九,那日,是大吉。
为着褚临在明台殿登基一事,孟祈忙得不可开交。
不光是宫内,连着整个笙歌城都需得布防,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毕竟,老祖宗说了,要是新帝登基之日出何意外,那便预示着这位帝王并不被上天所承认,往后是要下地狱的。
为了避免这一所谓的意外,孟祈在城中没处都加派了兵力。
他手底下的人自然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亦包括宋明泽。
在安排人将宫内暗河全都换上新的铁网后,宋明泽总算是能坐下来吃一口饭了。
不过今日他的饭菜却不是禁军营里的厨子做的,而是阿姐亲自做了找人送来的。
他美滋滋吃着饭,不料孟祈却突然走了进来,坐到了他对面。
孟祈瞥了一眼他的饭菜油滋滋地冒着香气,与自己手里的大锅饭全然不同。
“暗河的铁网拉得如何了?”
宋明泽边吃饭边答说:“每一处都拉好的铁网,到时候一条鱼都又游不进来。”
见孟祈碗里那早已吃腻的饭食,宋明泽分外大方地将自己碗里的红烧肉夹了一大半给孟祈,“我阿姐做的,统领请尝尝。”
在旁边吃饭的人见宋明泽这般大胆的举动,俱是感觉到后背发凉,正待孟祈开口斥责他,却听到了统领的一句多谢。
怪事,当真是怪事。
在各部紧锣密鼓的筹备之下,褚临的登基大典终于如期举行。
孟祈站在明台殿前,褚临的斜后方,手一直握剑柄之上,时刻警戒。
望着上面穿着金色龙袍、戴着九旒冕的褚临。他睥睨着众生,众生亦仰望于他。
孟祈想:这便是帝王,踩着所有人而登上最高位的帝王。
登基大典成后,还有一个接受邦国来朝的宴会。
作为禁军统领,孟祈自然也要入席。
他坐在褚临的右手边,席间歌舞升平,褚临欣然喝着各国使者与臣子们敬来的酒。
宴席过半,同时有两人分别迈进席间,一个走到了褚临旁边,一个则走到了孟祈身后。
孟梁避着人走到孟祈身后,附在他耳边说:“宋小姐不见了,屋内只留下了一封信。”
孟祈抬头望向褚临,他一定也与自己一样收到了消息。
可褚临依旧言笑晏晏,同使臣们说着玩笑话,甚至都没有朝别的方向看一眼。
孟祈不再多做停留,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席,飞奔跑出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