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明慢半拍地脑子才意识到面前的长发女孩真的是周雨,果然,果然,果然长发的周雨更美了,美得英气十足,美得一点兄弟样儿都没了。
夏子明神色一阵明暗相接,迅速缓过神来,他挣开周雨的手,单手挂在周雨肩头,“我的好哥们!周~雨~ ,来啊,都认识认识,周雨,我从小玩到大的兄弟!走啊,上楼跟我喝两杯,今儿我高兴!嗝......”
周雨: “ 还是我扶你上去吧。” 说着周雨将夏子明的胳膊绕在肩头,扶着夏子明往楼梯处走去。
几个小兄弟愣在了原地,心想:这美女有点意思,喝成这样还不嫌弃,这嫂子能处啊。
众位兄弟也不敢上前去搀扶,生怕坏了夏子明的兴致。周雨一手扶着夏子明,一手扶着扶手,一步步往上爬。
一阵寒风吹进来,周彪迈步进了饭店。
周雨不愿来饭店的另一个原因,便是接触工作中的周彪。周彪有两幅面孔。在家是慈父懦夫,在外妥妥是让人望而生畏的老大。
一进大门,十几个伙计浪涛般接二连三的敬呼“彪哥”。而周彪摘下墨镜,不苟言笑,周身气质黑云般压下来,仿佛一颗定盘星,稳稳地打在地上。
之前客人来往,全场服务员都热情呼号:“宾客两位,请接待!”、“宾客慢走,欢迎再来,再来发财!”
而老板来了就是不一样,周雨对父亲的威信暗自佩服。
周彪一副昂首挺胸的样子,一点不似在家里那样缩头缩尾。
邹金梅迎上前,跟周彪耳语了几句,提了个眼神,将周彪的注意力引到了楼梯上。
周彪目光确认了一会儿马上认出了女儿,认出了扶着醉男,和一群不良少年走在一起的女儿,他低沉的嗓音震了一震,“周雨? !”
周雨听到服务员浪涛般的“彪哥”时,就知道父亲回来了,她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必然被一通数落,正着急往楼上走,谁知被周彪一语叫住。
她顿了一瞬,慢慢转身往后望去,夏子明被他带着失去了重心撞到了楼梯扶手上,胃里顿时翻江倒海,他隔着金丝绕梁的楼梯扶手,翻身“哇”一声,一股污秽的瀑布从楼梯中层扶手外侧倾泻而下。
大堂的食客们被周彪的呵斥声吸引过来,没过多久便见识了这滑稽又恶心的一幕。
周彪怒从两肋生,他觉得闺女太放荡了,怎么能和这样一群人混在一起?他对周雨怒其不争,恨气不雅,大步流星地走上楼,一把拽开周雨,将夏子明翻过身来,眼看着巴掌举高,结果一愣。
这,这不是小明吗?那个在村里总去自己家和周雨老在一起玩的小明?长这么高了?
周彪的大手悬在半空,让楼梯低下站着的小男孩们看愣了,惊得醉意全无。
周彪慢慢放下了手,怎么能跟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动手?半年不见就会喝酒了,哼,果然是男孩。周彪腹语了一阵。那杀气腾腾的气势吓坏了周雨。
周雨自小爱和男孩一起玩,尤其是夏子明,这全村都知道,更不用说周雨的父母。
周雨和夏子明曾经没有边界感,分开半年后,周雨仍然觉得,夏子明还那是个会抢周雨冰棍吃,偷袭周雨屁股,甚至会把周雨摁在地上揍的毛头小子。
周彪一腔怒火游刃有余地化成了一股春风,“欧呦,我说是谁啊,原来是你小子,怎么来这吃饭,也不跟叔说一声,你在哪个包间?”
旁边一个机灵的小伙子答道,“周老板,我们在 305。”
周彪: “ 金梅,给 305 酒水免了,这是周雨的发小,跟我半个儿子一 样。 ”
几个小伙子听到老板大放优惠,高兴得跳起脚来。只有夏子明还迷迷糊糊的。邹金梅机警地看了周彪一眼。周彪变色不改。
邹金梅换了个笑脸,“ 小胡,小刘,过来搀着小明回305,这是老板的贵客,给我好生招待!切盘水果送过去。”
送走了夏子明,周彪脸色沉甸甸地望向周雨,“你来这干什么?怎么没提前跟我说一声?”
周雨:“我妈想你了 ,让我过来看看,让我跟你说,你最近居然敢不回家了,怎么回事?”
周彪一开始脸上有些凝滞,转瞬又浮现出幸福的喜色。
邹金梅插嘴道:“年下饭店有我就够了,嫂子想你了,你赶紧回家吧。 ”
周彪晦暗不明地望向邹金梅,背身耳语了几句。开车载着周雨回了家。
夏子明被伙伴们架到了洗手间,彻底漱了漱口,洗了把脸。掏空了一胃的酒肉饭菜,夏子明的脑子有了些许清醒,他好像回忆起了一双深邃的眼睛,闪着银河般的亮光照耀着他,照着他这个烂泥。
怎么这时候见到周雨了呢?夏子明有些懊悔,他并不想用这副面孔见她。夏子明有周雨的手机号,是周雨拿到手机后主动告诉他的。她没忘了他。
但这次见面,夏子明后怕,自己会不会在周雨心中换了个样?
自从周雨搬家,夏子明几次想打电话问问她的近况,但只是有那个想法,却从未付诸行动。他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给她打电话,仅仅是因为有点想她。他怂。
他们之间的联系十几年来扎根在村子里,扎根在田野间。夏子明还在这里,周雨已经奔向了新的世界,遇到了新的朋友,结交了新的友谊和感情。
从周雨的眼神里,夏子明看到了原来的那个女孩,她一点也没变,明明没有离开的是自己,怎么不变的却是她?
夏子明看着镜子前被酒精淹入味的身体,感觉自己哪哪都不一样了,他不再玩儿时的追逐游戏,也不热衷于在稻草堆里捉迷藏,他变得鄙夷一切简单而幼稚的快乐,他变得深沉,没经历过什么生活的挫折,内心却充满了对沧桑的渴望。
他学会了吸烟,学会了喝酒,用酒精制造刺激。这就是长大后的样子吗?像父辈们侃侃而谈,喝酒唱歌、 抽烟玩牌。
工作来了就干得不要命,没有工作就躺得像个虫。十几岁的孩子早已对自己的未来掌握了个七七八八。连他未来的伙伴们都联系好了。
未来他们会在一起继续欢聚、继续抱怨社会、继续早起晚归......夏子明仔细端详着自己的眼睛,想从里面找一找以前少年时候的星光,然而,他失望地低下了头。
他转身,搂起身后一个兄弟,拍了拍他的肚子,“回包厢,继续喝!”
***
夏子明家的小卖铺,扩建了,仿照当时最流行的样子,将老牌匾摘下,换成了四个霓虹大字“鸿源超市”。
超市改良得到了周边村民们的一致欢迎。他们家把院子上空封了顶。打通四合院式的小屋,只留了两间卧房,一间挤着三口人住,另一间是仓库。
剩下的空间全都用来摆几排大货架。货架上塞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气派十足。
来过的顾客都说,“鸿源超市可了不得,整得跟我在城里去过的超市一样。”
年关将至,不想费劲挤市区的村民,都选择来鸿源超市办年货。真是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夏子明找来许多初中同学,帮家里打下手,否则仅凭他一家三口根本忙不过来。
他们店的结账算账靠夏子明父母,仓库和货架的理货补货都交给夏子明。小小年纪就担起了家店重任,一家人合心戮力,将生意和日子照顾得红红火火。
这天正是夏子明给帮忙的朋友们办庆功宴。出门前,夏母给每个小伙子包了大红包,感谢他们一直以来的帮忙。一群人在清涟酒家美美地喝到晚上11点才散席。
夏子明对眼下的生活非常满意,不期今天重遇了周雨。他觉得周雨和他的生活轨迹渐行渐远。生活和事业上的起色本是让他安心骄傲的底牌,但到了周雨面前,一切都变了样。
卑微?是他内心止不住产生的想法。可他哪里不如周雨了呢?他不也是正往越来越好的路上走吗?
难以抑制的失落笼罩着夏子明的心,似有一颗莲花种子从自己手里发芽、蹿亭,结苞,开花,而当想要伸手摘走美艳的花朵时,发现自己的双手已被根丝缠绕束缚,扎在淤泥中拔不出来。拔出来又如何?你舍得用这样的手去碰花?
夏子明笑了,苦笑,借着醉意,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