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排来排去,在内廷的宝仪殿竟然成为最末尾的存在。
工部回去就将修缮宝仪殿的事下放给了营缮司。
营缮司接到职令苦不堪言,愁得睡不着,心中愤愤不平——你石造司单凿刻两个栓马石就领走了五六百贯钱。轮到宝仪殿,只批给他们四百缗。
四百缗,就算去外头找几个市井工人进来做活,也负担不起的价钱啊!
那还修缮什么直接推翻了建坟场好了!(注:此话只是惊惧悲愤的梦中胡言,万不能当真)
最后营缮司抠破脑袋想出了一个好法子。他们上报工部侍郎,联合放出一些风声,鼓吹宝仪殿制造精美绝伦,世人未见,毁之可惜,连夜从外头请来一个画匠复原宝仪殿。紧接着鼓吹参与修缮宝仪殿的益处,最后精准向营缮书院投放此类消息。
不出半个月,报名想进宫修缮的学子就高达数百人,于是“选拔制”和“淘汰制”以及“评优制”横空出世。他们还从这些报名学子中选出了最出色的一批。
这场因“缺钱”导致的修缮工程,最后竟演变成了学子们“跃龙门”的跳板。为了最后能给学子兑现承诺,工部众人只好再次去福宁殿官家面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声泪俱下求得能在宫内留用任职和造缮的名额。
纵观下来,好像是三赢,没有输家。
陶宥行打开花名册,念道:“六名男匠,先拨出两人,负责现场测量、计算,木料开支与木库调度、记录,以及指挥力役、协调锯、凿等事宜,这两人要时时与我和吴都料勾兑联系。剩下四人负责榫卯、斗拱的凿刻与契装。四名女匠使两两一组,一组负责陈设、器皿的统筹复原与记录;一组负责精巧复刻与有应必到、查漏补缺。”
念完,更为具体详细的差事分派到各自头上。
小笙因工笔老练,分到了两件事。一件是与那位请来的画匠一起,将宝仪殿原貌绘画出来。
画匠本擅山水,常在瓦肆兜售园林图。小笙则擅长绘制楼阁线条与支架,更偏向建筑理工风。
之所以要留画,是为好于官家跟前交差。
分到的第二件事,是凿刻一个玲珑机巧,拒说名叫“百灵灯”,这种灵灯在五代十国有过出现,是招魂安灵用的,因为制作繁琐,对手艺要求很高,并未广为流传开来,至今已经不复存在失传很久了。宫中倒是有些文字典籍可以做参考。
因为宝仪殿坍塌,工部心存敬畏,官家也说要安抚在这里停灵过的太妃太嫔们,所以复刻此灯,告慰亡魂。
陶宥行温润道:“好了,诸位还有不明白的,可以提问。如果没有,我们现在就动身去宝仪殿。”
去的路上,天空飘起小雪。
在这种天气下作业,真的相当辛苦。
宝仪殿在整个宫城的西北方向,地势平坦,视野相对空旷,但其实也没有好多少。去到现场,众人都愣住了,怎么形容呢,实在是杂乱不堪——殿左方地基歪斜,殿侧室直接垮了压塌几棵树,淤泥和断壁残垣虽然已经被清理,可到处都是污秽。
整个宝仪殿面阔三间,东西有院,后面有道连接皇后的坤宁殿,但隔得还是有些距离。
单独拎出来看,宝仪殿就显得非常落寞,好像是挂出来立在这里,总结下来就是四个字:无人问津。
果然适合颐养天年。
因为实在太冷,寒冬腊月,学子们都冻得瑟瑟发抖,院子里又临时拉起棚子,架起火堆取暖避寒。上面,力役和杂役们爬上殿顶去,拆顶的拆顶,拆梁木的拆梁木。拆下来的琉璃瓦垒成一圈在院子里。
前期工作已经展开了。
工部制定出的方案,预备把西面垮掉的那间全部拆除,然后临边建造,起一个戏台。
邱一山走到小笙身旁,揉搓着鼻子,轻声笑道:“也不知是哪个绝顶聪明的家伙想出来的。”
小笙道:“工部预算少,时间紧。”
正说着,一个女孩儿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对小笙笑道:“我们现在去领纸笔墨刀了吗。”
小笙知道她,刚刚就是她提醒自己进去选铺位。现在两两分组,小笙也跟她分到一起。
小笙道:“那我们走吧。”
女孩儿性格很好,拉着小笙的袖子就走了。她比小笙要矮一些,却生得珠圆玉润,非常喜人,一路上,也是她挑开话头。
“我姑姑在宫里的花房当差,人家喊她华大掌事。我不是你们营缮书院的学生,我是外头选来的。”姑娘说到后面时,有些腼腆和小心翼翼。
小笙笑道:“以后我俩就要常作伴了。”
“我叫华英,你叫陈苁笙,是吧。”
“是。”小笙嗽道:“其实我也不是营缮书院的学生。”按照新身份的设定,小笙现在与营缮书院没有关系,她是得宁王府推荐进来的。
华英奇怪:“那你为何与他们关系如此亲厚呢。”
小笙:“谁?哪个?”
华英想了想:“你身旁那个高大少年,他叫邱一山,不就是营缮书院的学生?”
小笙这下不知道该怎么圆了,只笑道:“是亲戚家的孩子,从小认识的。”
华英若有所思点点头:“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