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注意到,观英巷的水井在紫金藤旁边,打水也很方便。
郎发边带她参观,边介绍。
这间房子年头就稍微久一点,但建造起初用料扎实,房主人非常懂得享受,且审美和品味高。砖瓦用的是官造,台矶是大理石。
卧室有两间,一进去就看到铺地的水磨金砖,乌黑发亮,这种砖的好处就是冬暖夏凉,坏处是造价非常昂贵。
紧接着检查了排水管道,灶房灶洞和烟囱,再检查房屋是否漏水,院墙是否有倒塌现象。
转了一圈,小笙对这间一进宅院还是很满意。
那么接下来就该谈谈房钱的问题。
郎发宽大的袖子摇了摇,伸出手,比了一个一,又握了握拳。
一千五百贯!
小笙想都不用想,笑着摇摇头,转身便要走。
郎发忙把人截住,但又不敢直接触碰她的身体,只急得挡在小笙面前,笑道:“您也看到了,这房子一应俱全就适合住人聚气,家珍家具您看着添置,今天落定,明天您就能搬进来住,这个价格,又是这么个地段……真心不贵!”
小笙缓缓道:“我如实同您说,我是诚心要买房,您要是这般要价,我看我还是搬回书院去住,反正住在书院,书院还供应我炭火吃食。”
郎发笑道:“这样吧,看在邱少爷的面子上,一千三百贯,我今儿就同您签契。”
小笙摇摇头,无奈笑道:“一千三百贯,我不吃不喝抄书四五百年,才买得起这一间房。”
郎发震撼道:“您说笑了,怎么还能拿抄书来比呢,您现在是正儿八经的高级造使,公主府的器具都请您督造,还在乎这一千余贯。”
小笙道:“九百贯,我另外单独给您一百贯的房税钱,您看看吧。”
郎发张大嘴巴,好像吃了天大的亏:“这个价,没有这样的价,昨天荣骑将军来,还我一千二百贯我都没敢出手呢。”
小笙:“那就真是太遗憾了。”
说着她转身要离开。
“等等!”郎发一咬牙,一跺脚:“您说的,再单独给我一百贯房税钱。”
小笙点点头。
这已经是她的极限,再高也没有加码的必要。
好在最后,她以九百六十贯买下了这所一进四合院。
那四十贯其实是给郎发的中间钱,房税钱缴纳六十贯就足够了。
因为在京中,所以购房交易用粮食、金银细软、银票当票等来结算都是可以的。
小笙去柜房盘点了下自己多年来的积累,再加上此次进宫得到的御赐文房四宝、一斛珍珠和三枚金元宝,七七八八,东拼西凑,全部清算。最后,把官家赏赐的一百匹绫罗绸缎,拿一半搭进去,方才勉强够了。
在柜房提供的雅间。
小笙拿着新户籍,一沓票据单子,以及一沓银票交子,静静等待郎发的书手算账。
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急促。
最后渐渐归于平缓。
书手荡了荡算盘,道:“无误了,可交结。”
郎发笑眯眯道:“那我们就签字落契。”
签了文书,落契画押,最后两人又回到澶萧坊,归了交易档案,正式落定。至于那些布帛钱粮,郎发拿着票据可以自行去领取。
申时夕食,方才全部妥当。
这才是倾家荡产买房。
小笙牵着自己的小毛驴,等在楼店务巷子口,附近的饭食铺子传出饭菜香,不仅引得她饥肠辘辘,连小毛驴都饿得开始抗议。小笙顺顺驴脖子安抚它。
郎发笑着从巷子里跑出来,递给她的驴自己咬过一口的芜菁,再把房屋文契移交给小笙,作揖道:“恭喜造使喜得新居。”
小笙:“多谢。”
在整个汴梁华灯初上时,小笙已经骑着小毛驴悠哉走在回观英巷的街道上。
她的心中必然是舒畅的,好不好,自己在这个地方也算是有安身立命之所,一个为自己遮风挡雨的一席之地,不管如何,这都是值得庆贺一番。
但想到新房子还没有收拾齐整,灯火蜡烛也不知道有没有,她今夜回去,除了在房子里怡然自得到处欣赏一番,好像也没法好好睡觉。
于是小笙又掉转驴子,想回到澶萧坊吃了晚饭,找个浴堂舒舒服服泡个澡,明日再去新房子收拾整理。
一想到自己已经购置房产,好歹解决了一项人生大事,便想奢侈犒赏自己一回。
可是天空乌云密布,不多时,豆大的雨珠就砸下来,把驴子砸得哼唧哼唧不满意,小笙赶紧找个茶铺躲雨。
街上众人疾走,这雨说来就来,堂倌帮她把驴子栓好,热情给她倒碗热茶,问她要吃点什么,小笙看过挂在墙上的招牌,正在点菜。
突然,一阵悠远、绵长的钟声从东面传来。
茶铺里的食客、屋檐下躲雨的路人,大家聚精会神数着这钟声。
小笙心中盘算,正在迷惑。
有人道:“像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她眼睛尖,在滴滴嗒嗒的雨幕里看见郎发,她抬手把人拦住。郎发站进来,抖抖身上的雨水:“您没走?”
小笙:“吃完饭再回去。”
这时,几个仆人力役抬着一顶轿子从巷子里蹿出来,大声吆喝着路人快快躲开。
郎发道:“那是礼部侍郎的轿子。”
小笙:“礼部陈侍郎也住这儿?”
郎发笑道:“这虽然只是一个小委巷,可别看它偏僻简陋,山不在高有龙则灵,里面住着很多朝中重臣,不然这里,那里,还有那些铺子,怎能如此繁盛?” 他的手灵活比划,悄声道:“都是迁过来的店铺。”
可知道,礼部是出了名的清水衙门,即便是侍郎也不得不挤在国家的“公租房”。
他吞了吞唾沫,又道:“宫里突然传出丧音,礼部的官员都赶着进宫呢,我也是忙完您这儿,要去跟给杨专知送文契,如此,改日再请您吃茶,今日我就先走一步。”
说完,他又撑着大黄伞,重新冲进雨里。
小笙吃饱喝足,在茶铺听完戏,等雨不下了,再去到清水坊洗浴,寻个干净雅致的客栈住一夜。
翌日晨钟响时,她吃过丰富的早饭,牵着驴回到观英巷,却不想,已经有两人在巷子口的紫金藤下,等候她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