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听到院子里传来妇人崩溃的大哭。
有时候,他还会梦到,自己长到了快成年的模样,可是却虚弱得连下床都没力气,每日睁眼都只是见着头上再是熟悉不过的房梁。
就这么一日日的,一日日的,青年除了一日三餐送饭,其他时间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手上都会拿着一粒不知炼了多少时日的丹药,然后小心地就着水与自己服下。
他听到他在安慰自己,“少云不怕,哥哥一定会医好你的” 。
青年身上永远穿着脏乎乎的几乎快看不出颜色的青色袍子,一头黑发如杂草一般随意地被一根布条绑住,脸上更是常年脏污,很难与他印象里清冷出尘的男子划上等号。
有时候,他隐隐约约又会看到,他堂堂一男儿,竟是在自己面前落泪。
有时候又会从他的丹房里传出各种东西被砸碎的声音和男人无力又愤怒的咆哮。
明明那么坚毅的男儿,却是被现实逼得快发了疯。
再睡过去后,醒来,就看到自己似乎坐在了男子手里,见着男人又哭又笑地看着自己。
越过男子,他看到他背后不远处的粗衣妇人,眼色怨毒地看着他,手里的菜刀,捏得死紧。
这些,是不是就是他那些尘封在时间里的记忆?
陶小树不知睡了多长时日,醒来后,身上的绷带和腿上的石膏都不见了,他只觉得一身轻松,神清气爽,再无以前小孩模样时的疲惫感和困意。
见着他醒来,扶少阳很是高兴,嘘寒问暖生怕他落了什么病根。
日日跟着扶少阳来看望照顾他的狐七首先发现了他的不同。
“哇!二公子你的魂魄恢复了。”比以前可紧实了不少呢还。
“是啊,我现在觉得精神特别好”,陶小树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尝试地动了动受伤的腿脚,除了久卧病床的不适感,竟是一丝疼痛都再没有,似是好全了,“咦?我这是睡了多久?”
“足足三个月呢!可把主人给急坏了。”
“这么久吗?”
扶少阳将手里削好的苹果递给他,微笑地看着他道:“也不是怎么久,看着少云你身子好起来,哥哥高兴都来不及。这才三个月,有何长的?只要你好好的,哥哥怎样都等得起。”
才?看着眼前笑眯眯的人,陶小树突然就想起了梦里看到的那些似乎是很久远的记忆。
原来,他真的是有哥哥的,不是一个人,这个哥哥,还那么关心他。
若是没有他的保护,怕是他早就死在了那个缺衣少吃的时代。
“哥哥。”
“嗯?”
“我想起来了。”
“什么?”银发银眸的人,眼眸里瞬时绽放出不可置信的喜悦,“想起什么了?”
“想起了我们小时候的事,还有卢夫人她……”
于是,他便将梦里的事细细地述与扶少阳听,一说就说到了下午十分。
“原来哥哥对我一直都那么好。”
陶小树转头看向宁静的窗外,梦里的世界,好似也如这般温柔。
正是看着窗外发呆之际,有人把他紧紧抱住,灼热的泪水一滴滴落在他的肩上。
“少云,这么多年以来,哥哥一直一直都……好想你。哥哥以后再也不会将你弄丢了,哥哥已经差不多找到了法子,能够让你健康快乐地活在这个世上”。
“哥哥……”
“嘤嘤嘤”看着兄友弟恭的两人,一旁的狐七突然心里就酸得厉害,咬着手指头泪眼朦胧委屈地看着扶少阳。
“银家也想主人对我这么好,银家也想做主人的弟弟。”
只是,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人哪里有时间理他。
被冷落的小狐狸“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呜哇……我的主人被二公子抢走了!主人不要人家了。”
……
在扶少阳的安排下,陶小树第二日便被接入了扶家在城郊的一处老宅。
在这处老宅里,陶小树安静地休养了足?足三个月,这三月时间,除了狐七和扶少阳两人外,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
为了让他能够更好得恢复,扶少阳还安排了专人负责他的膳食搭配、康复训练和作息起居之事,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差点生出自己是生活在古代的少爷公子得错觉。
在扶少阳这个哥哥的精心照顾和安排下,陶小树过上的日子,是在人间18年以来从来没享受过的奢华。
少有涉足人世的少年,在精细的照顾下,也是长得愈见水灵起来,原本无甚血色的脸上也慢慢有了些健康的血色。
看着被自己养得越来越好的弟弟,从来不苟言笑面无表情的扶家老祖宗,慢慢脸上也有了些人气出来,只要是在陶小树的面前,那都是幸福得笑意盈盈的。
这样健康的弟弟,总是让他想起以前他们相依为命的日子。
那时候,日子虽苦,但坐在自己背篓里陪着自己的奶娃娃弟弟,就是自己此生所有的精神依托,因为他在,那些风雨里采药的辛苦,炼丹的灼热和受伤的疼痛,似乎都没那么难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