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司理理被押送回鉴査院时,陈雍容已经按时回了陈园,之前挨了程巨树一拳,原本在江南别院将将养好的伤口又裂开不少,每日当值都得时时刻刻准备更换里面的衣物,入夜之后更是因为伤口疼痛难以入眠,让陈雍容刚刚调理几日的精神又有些恶化。
下值之后,陈雍容先去了一趟常去的医馆重新包扎伤口,又去市集买了些东西,这才动身回陈园,她一进便院落依稀听到小孩子的笑声,还有洛惊鸿她们逗趣的声音,不由露出一个笑容,只是脸上的疲惫也难以掩饰。
“小容儿轮值回来了——”洛惊鸿回头,见陈雍容还带了东西回来,不由笑道:“怎么还带东西回来啊。”
陈雍容将手中的东西递出,道:“买了些点心果子回来,虽然厨下也有,但还是外面买到的好吃。”
洛惊鸿伸手接过,注意到她还另外拿这个纸袋,有些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啊?看着不是点心。”
陈雍容看了看,道:“是去书局买的书。”
“有什么书陈园没有啊……”洛惊鸿说到一半,忽然明白了什么,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道:“哦,我知道了,我们小容儿一向是最喜欢读书的了。”
陈雍容听到她的揶揄,倒也不解释,道:“听说这《红楼》在京都颇受喜爱,我还从未看过,便想着买来看看。”
洛惊鸿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都说见字如面,读书也可知人。”
陈雍容有些无奈,她还未曾开口,陈叔已经快步走来,道:“公子,影子大人来信了。”
陈雍容微微一愣,道:“影子的信?”她接过陈叔手中的信,拆了信封,只见里面只写了一句话。
——远离范闲。
平心而论,影子所说不无道理,范闲是经鉴查院提司,她是鉴查院的官员,确实应当保持一定的距离。
陈雍容垂下眼睑,将信纸收入袖口,随后道:“叔,今日厨下准备了些什么菜啊?我值守回来还没有用膳,饿了。”
“算准了点给公子做了甜食,如今应该已经出锅了。”
“送到我房间里吧。”
“是。”
陈雍容用过膳,这才回房打开了那卷《红楼》,一字一句慢慢读了起来,只是她到底好几日没能好好休息,加上床头悬着的香囊,陈雍容堪堪看了半本就有些昏昏欲睡,趴在床边抱着枕头睡着了。
范闲原本是偷偷溜进来和陈雍容报个平安,却见她已经熟睡,不由更加放轻了步伐,走到她榻边偷偷看她。
范闲不由小声道:“睡得真好……”
他只是伸手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陈雍容已经醒了过来,只是脸上还有茫然之色,显然是还没有彻底清醒。
这副对他全然没有防备的样子让范闲不由有些心痒痒,他暂且抛弃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道:“回来了,想和你报个平安就来了。”他嗅到空气中和香囊气味夹杂在一起的药草和血腥味,不由一愣,紧张地开口问道:“雍容,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
陈雍容对上他有些慌乱的眼神,轻轻地嗯了一声,道:“旧伤复发而已,没事的。”
范闲隐约察觉到陈雍容的心情不佳,联想到自己之前见到影子听到的那些话,也能猜出她大概也听到了类似的话。
那种话对于他来说是耳旁风,但对于陈雍容来说,是出自教导自己的老师,将心比心,若是费介和他说这些,他心中也很难不在意。
范闲轻轻握住陈雍容的手腕帮她诊脉,随后道:“气血不足,是伤口还没有愈合……”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雍容已经挣脱他的手,淡淡开口问道:“抓到司理理了吗?”
“抓到了。”范闲熟门熟路地从桌上拿起纸笔,坐到了陈雍容的床边,边写边道:“不过……遇上了点麻烦,言若海把司理理带走了,所以我决定一会儿偷偷去地牢审问司理理。”
陈雍容眨眨眼睛,道:“你偷偷去?”
范闲趴在她榻边,听到这话,歪着头抬眼瞧她,道:“对啊。”
陈雍容见他坦然承认,既无奈又好笑,道:“我可是鉴査院的人,言大人还是我的长辈。你难道不怕我拦着你,范提司?”
范闲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道:“可你先是雍容,然后才是鉴査院的小陈大人。我和雍容的事情,雍容又不会和别人说。”
陈雍容微微一愣,许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范闲。
她的目光闪烁着,像是天空中的一颗星子。
范闲见她一直不说话,转移话题道:“而且,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养好身体,其余的事情都有我在,你放心。”
陈雍容看着他专心致志地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样子,开口问道:“你写的是什么?”
“医嘱啊。”范闲认真地说道:“我知道雍容你还在犹豫,但这个可是范大夫的嘱咐,你一定要按照我写的这些好好调理身体,千万不能再让伤口恶化了,我还想着让雍容你指导我,赶紧升上九品呢。”
陈雍容看着那张被他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最后还是接了过来,她开口问道:“你知道鉴査院地牢在哪里吗?”
范闲得意地眯了眯眼:“知道。王启年告诉我了。”
陈雍容看到他的小表情,许久后才轻声道:“审了早些回去休息,不要伤神。”
明明只是一句关心的话,陈雍容却不自觉攥紧了手,只觉得说不出来的紧张。
“好。”范闲应了一声,正要走,忽然又回过头,道:“香囊味道散了,等我明天给你送一个新的来。”
陈雍容起身坐在榻边,从床幔边探出身子道:“你忙着调查,不用特意为我的事情费心。”
范闲推开窗户,一手扶着窗棂,听到她的话只是笑着摇摇头,显然是不认同陈雍容的话。
“雍容的事情对我来说不算别人的事情。”
鬼使神差的,陈雍容忍不住开口道:“审完司理理不要久留。”
范闲一条腿已经迈出了窗框,他摆摆手道:“放心吧,我才不在地牢待那么久,不会被发现的!”
陈雍容无奈地摇摇头,躺回床上却是一夜好眠。
范闲走出陈雍容的屋子,快到门口时才忽然明白陈雍容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不由笑弯了眉眼。
他就知道雍容是个心软的人,只要耐心,总会有她牵起他的手的那天的。
次日一早,陈雍容刚刚起身准备用早膳,陈叔已经走了进来,道:“晨郡主身边的晚秋姑娘来了。”
陈雍容见状放下了手中的红豆饼,道:“晚秋?快叫她进来。”
晚秋走了进来,模样有些狼狈,看到陈雍容便急急开口道:“陈小姐,小姐让我来转告您,二公子要害您和范公子!”
陈雍容见她慌乱的样子,给她倒了一杯茶,道:“你把事情详细说与我听。”
晚秋勉强定了定心神,道:“昨日小姐本是要来找您的,可二公子恰好来了,听说小姐要来陈园便喝止了小姐,说您明日便要跌入泥沼,叫小姐不要与您再有来往。小姐觉得不对便追问二公子是什么意思,二公子只说您和范公子与贵人作对,迟早失势,其他的只字未提,又将小姐禁足,是小姐叫我偷偷出来告诉您的。”
陈雍容一一听完,又问道:“那范闲是怎么回事?”
“是叶小姐与小姐说的,她曾因为您与范公子的事情想要去探查那个司理理,没想到……没想到撞上了二公子与司理理说起牛栏街刺杀之事……”晚秋喘了一口气,这才接着道:“叶小姐原本不敢说,但害怕您受到波及,所以才叫小姐告诉您的……”
陈雍容听完后思量片刻,这才问道:“那你如何回去?”
晚秋呆呆地回答道:“皇家别院早晚都有熟人出入,我自然是能回去的……”
“那便早些回去,不要让婉儿担心了。”
晚秋还是有些不放心,犹豫道:“这……”
陈雍容安抚道:“我不会出事的,你自己小心才是最要紧的。”
晚秋只好起身离开。
滕梓荆也听说了前院的响动,见晚秋走了,这才进来问道:“怎么了?”
“林珙想害我和范闲,牛栏街刺杀就是他安排的,婉儿特意向我透露消息,让我谨慎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