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江修临看到了一片模糊的景象。
他置身于一片灌木丛中,只能远远望着对面的三个偷猎者。
伴随着一阵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耳边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
“这幼鹿就是好啊,肝脏都是新鲜的。”
“把皮剥下来,剩下的肉也能卖个好价钱。”
“就是。不过那头母鹿怎么处理?”
“城外张员外府上的大少爷最喜欢母鹿了,一会儿扛过去卖了就是。”
“听说张员外出手可阔绰了,咱兄弟几个这不得过几天快活日子。”
“嘘,小声点!这里可是官家范围内的禁猎区,要是被发现了,哥几个都得掉脑袋!”
……
说话声渐渐小了。
江修临伏在灌木丛里,看到他们用刀割开死不瞑目的小鹿的皮肉,几只黑黢黢的手掌毫不留情地伸进去掏掏拽拽,最后扯出猩红的肠子和肝脏。
血流了一地。
鲜红色液体顺着坡度流向了江修临面前,他瞳孔颤抖,脚步不住后退,直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许是这边的动静太大,那几个偷猎者瞬间就注意到了。
“呦,居然还有只猫!”
“吓死我了,还以为是什么呢。”
“这猫品相不错啊,白皮蓝眼,进城卖给那些富太太们,准喜欢。”
江修临脑子嗡嗡作响。
猫?
什么猫?
他来不及多想,因为三个偷猎者已经上前来,缓步向着他靠近。
瞥见那寒光闪烁的血红刀锋,江修临吓得毛都炸起来,拼命叫嚷着,拔腿就跑。
地面的草似乎比他长得还高,肚皮几乎要贴上泥土。
江修临听见身后三个男人的吼斥声,一刻也不敢停下,迈开腿狂奔。
然而,当他一脚绊倒摔落进一个隐秘的斜坡时,听着身后渐行渐远的声响,他本该松口气。
可不住往前冲的身躯已然无法停下。
江修临瞪大了眼睛,连续翻滚了不知多少圈后,他撞进了另一片草丛。
然后哗啦一声,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没等他高兴,下一秒,他滑到了头。
向上看,风生水起的崖洞暗绿盎然,雾气笼罩天空。
可当向下看……
——是悬崖。
江修临惊呼一声,随即坠入了无尽深渊。
从高空坠落的恐惧令他猛然睁开了眼。
眼前是熟悉的床帘,头顶是雕花床柩,他躺在万辞准备的小院里,房间点上了温和的檀香。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枕后缓和了好一会儿。
梦境的触感是如此真实,生刨母子鹿的血红色场景还历历在目。
他不明白这梦有什么意义,梦里的猫又是谁。
越去细想,脑子就越疼。
江修临摸了摸胸口,身上竟是出了一层冷汗。
他翻身下床,就着单薄的里衣走到门口,外头已是天光大亮。
这次门口没有一个佩刀的守卫,江修临光着脚站在门沿,望着满园梅花出神。
他依稀记得,自己和侯爷从欢音楼出来,半路遭遇了埋伏。
啊,男人终于想起来了。
——侯爷杀人了。
一想到这个事实,江修临就吓得一哆嗦。
他屋里屋外转了一圈,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倒是万辞的贴身侍女席音远远撑伞前来,手中提了一个沉香木盒。
“江公子。”她提裙上台阶,冲江修临行了个礼。
江修临怔怔望着她,又朝她身后看去。
不见万辞的影子。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拘谨道:“……侯爷呢?”
席音自顾自进了房间,将盒子打开放在桌上,露出里面的菜肴香气。
“侯爷还未下早朝,嘱咐奴婢若是江公子你醒了就送餐食过来。”
想起来昨晚发生的事,江修临一脸紧张道:“昨夜……侯爷怎么样了?”
席音恭敬道:“侯爷无碍,刺客已全部绞杀,江公子大可放心。”
听到那句“全部绞杀”,江修临心里“咯噔”一声,随即蔫了蔫。
席音送来的都是刚做不久的新鲜菜,她掐着点来,这会儿正是鲜香的时候。
江修临闻了闻席音送来的香喷喷的红烧肉,口水直流,但还是克制着没立即开动,而是摇了摇头:“那我等侯爷回来。”
席音也不劝他,只贴心地将盒子盖好保温。
“侯爷约莫一刻钟后就该到了,江公子可洗漱完再等。”
听到席音这话,江修临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装扮。
衣服不是昨天出门的那一套,但经过噩梦一场,现在也已经皱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