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岑嘉容那模样,便知她对今日之事一无所知。
她手落在常晚晴肩头。少女生得标致,纤秾合度,因着平日骑马打球算不得极为纤瘦,如今的年岁,正如同那含苞待放的花儿一般,谁人看了不可怜。
终究还是没硬下去,常皇后一叹。
“我最悔的事,便是早先催着你定亲,想着早早定下,日后也安心。一早给你婚事落定,我倒是安心了,却不想生出这么多事来。”
常皇后待她如亲闺女一般,连常佺听了这话,面上的褶皱都松了几分。
“姑母……”
常晚晴埋着脑袋,紧紧抱着皇后的手臂:“知晓您心疼我。”
“那你也心疼心疼我,”常皇后抽回手,“上一桩婚事,是你受了委屈。他孟家做出这样的事来,退婚也是应当的,可如今你怎的还要与他家结亲?总不好为了一时意气,将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
在方才看到常晚晴的表情时,她便知晓了这姑娘的心思。
无论是报复孟承望,还是为了岑璋这位当得艰难、众人虎视眈眈的太子,嫁给孟拂寒都是最好的选择。
亦是退无可退的抉择。
可她本不想让她想这么多。一个小姑娘,无忧无虑的就好,有父兄有姑母,何必为了他们牺牲自己的姻缘。
孟拂寒是不错。沉稳可靠,脚踏实地,年纪轻轻便立下汗马功劳,回京任职身居高位,是太子门下最可信任之人。若选臣子,此人是绝不可错失的良臣。
可是选夫婿,不成。
太冷、太硬,家中也算不得安稳。只怕连句软话都不会说,她那如水一般的侄女,如何能配一个边疆风沙磨砺多年的武将?
常晚晴一贯地在她面前撒娇,软了嗓子:“不是意气,是想好了的。”
“这会儿想好了,日后嫁过去可没有后悔的时候,”皇后轻哼一声:“我只问你,你喜欢他么?你可知要携手一生,除了那些是非利益之外,感情也很重要?”
相看两厌之人如何一起生活?
皇后忧心忡忡,看向岑璋:“你妹妹年纪小,你也跟着胡闹!”
岑璋绷紧唇角,倒也不争辩,任母后出气。
常晚晴知道皇后是心疼她,拉着她的手晃了晃,抬眸睁着那双盈盈眼眸,往她怀里又蹭了蹭。
“姑母,不怪表哥……”她一咬牙,软声道:“其实阿晴是喜欢他的呢。”
这话一出,连岑璋都愣住了。常晚晴自己也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但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先前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现在认清了,”她眸光澄澈,瞧着没有半分虚假:“阿晴的性子姑母知道,怎么会委屈自己甘愿与不喜之人共度余生。”
她越说越当真,语气愈发坚定:“姑母许是不知,围场这些日子朝夕相处着,忽而发觉当初所谓厌恶都出自真心,是阿晴自个儿口是心非,不愿意承认罢了。”
“你……”
常皇后显然还未反应过来,她何时见过常晚晴这般模样,“……当真?”
“在姑母面前怎敢妄言,”常晚晴一本正经:“自然是真的。发现对他情根深种的时候阿晴自己也慌张得不得了,好在他亦对我有情,也不算辜负了这番心意。”
“尤其是经过孟承望那事,阿晴便知晓那些甜言蜜语都是虚的,山盟海誓亦不能当真。只有切实的利益才能牢牢捆住人,他和孟承望这等无官无职的人也不同,有表哥在一日,姑母还怕他薄待了我去?”
身居高位者,自然更怕从高处跌落,没有人会比天家更懂这一道理。常皇后自己也明白,但听她这般说来,百般心绪化作一叹。
“我不愿又能如何?圣上已经当众赐了婚,再无转圜的余地。姑母只不过是恼你又自作主张,年幼任性,日后莫要后悔才是,”她摸了摸常晚晴的小脸:“你说你喜欢他,这很好。”
真心难得。她若喜欢,便也由她去了。
常晚晴陪着说了会儿话,常佺仍旧是那副无言模样,只在她将要离开前问了一句:“当真欢喜?”
常晚晴点头:“但女儿不会如阿娘那般,将全副身心寄托在一人身上。”
她与常佺之间向来无话,也做不到似她和姑母之间那般亲昵姿态。闻言,常皇后亦是开解:“这样也好,更爱自己一些,不吃亏。”
常佺深深地看她一眼,知晓再说什么她怕也听不进去。他挥挥手,让常晚晴出去了。
时辰不早,外边天色早已黑透。营帐一掀,凉风骤然吹了过来。
玉澜玉漱在外候着她,见她出来,齐担忧道:“皇后娘娘与国公可说了什么?”
常晚晴摇头安抚,肩上落下披风,暖意一瞬间笼住全身每个角落,她转身,孟拂寒为她系上系带。
不知在外候了多久,男人身上落满了寒。身上披风却暖,如同被体温暖热了一般,带着淡淡的清香。
“你怎么在这儿?”
常晚晴看向他,倒也不曾拒绝他的动作。
毕竟不久前才胡诌了些有的没的,此刻还在戏中,她的视线落在他灵活打着结的指尖,忽地想到一事,飞快地抬手拉住他。
冰凉一瞬间传入掌心,她眨了眨眼,示意孟拂寒跟她走。
“我与姑母说,你我两情相悦,情意深重。”
男人漆黑的眼瞳映着营帐外跳跃的火光,像是闪了闪。看着她带着几分狡黠的面容,轻笑道:“需要我配合什么?”
“自然要你为我倾倒,爱到无可自拔才好,”常晚晴语气轻快,“孟大人可明白?”
她动了动他的指尖,半是作弄的语气:“姑母定然会叫人盯着你我才能放心,所以你的态度尤为重要。现在你送我回去,明日一早回京时,你要全程护送我,明白了吗?”
很好,常晚晴深深佩服自己的智慧——报复这位宿敌的第一步:奴役他。
名正言顺,叫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孟拂寒看向她握着自己指尖的手,点头:“明白了。”
他反手将指尖抽出,旋即扣住她的细腕,指尖堪堪停留在她的掌心。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