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沙沙,夜色朦胧。饭后沈明宜一手举着灯一手挡着风,小油灯的火苗因着风,抖动跳跃着。小心地走到屋前,刚一推门,一阵风就把小油灯的火焰吹熄了,一切陷入黑暗中。沈明宜原本也没有那么怕黑,但眼下大雨滂沱,时不时天地一亮,闪电劈下,跟着雷声轰隆,心中难免有些小怵。赶紧合上门,重新点亮小油灯,盘腿坐在榻上。
眼下不想看书也不想抄书,他任由思绪乱转。目之所及的一切,原本于他是陌生的,如今却熟悉得很,想来已在此休整了小半年,那么还要住多久呢?还能住多久呢?想到终有离别之日,一种奇特的情绪竟升腾而上,占据了他的脑袋和胸口。沈明宜只来得及惊讶一下,就被一个无形的愁闷大水泡满满地包围住了,沉浸其中,他开始放空,周围的雨声消失了,光亮也消失了,只有无尽的时间和黑暗,如影随形。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白光,瞬间照亮屋内,接着是轰隆巨响,震得沈明宜回过神来,他意识到自己在剧烈发抖。虽然从小就怕打雷,但长大后已好很多了,眼下如此,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大概,大概是思及隔壁的屋内空无一人,诺大的小院和空阔的田野只有自己一人吧!
发着抖,利索地换下衣裳,钻进被中,却没敢熄灭小油灯,任它自由地抖动光芒。又是一声惊雷,他立马缩进被子里,不久又探出一双迷蒙的眼睛。
还是早点睡吧,这样明日一睁眼,赵青可能就回来了。
想睡着,但很清醒。
翻身,又翻身……
依然清醒。
……
很久过去了,雨停了,远远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
沈明宜终于睡着了。
天还未亮,赵青从城门外不远的一农户家出发,昨日他行至此突降暴雨,本想等雨停后继续赶路,奈何一直到天黑下来却仍不见停。归家的主人儿子说前方的简易木桥水位过高很是危险,于是只好留宿一晚。眼下他步履匆匆,只盼赶紧回到小院。
小院静悄悄的,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青草香和泥土气息。赵青来到东屋外,窗户合上了瞧不见里头,他站立了一会儿,见未有声响,应是未醒来。他回自个儿屋里拿了衣裳,挑了几担水去竹屋,之后又去柴房烧水。以往他常常洗冷水澡,但思及上一次自己生病惹得沈明宜劳心劳神,决定还是好好照顾自己,尽量不要生病。木柴受潮燃烧发出毕剥的声响,他不安的心却安静下来。没多久,水就烧开了,他提着去小竹屋沐浴。
水声哗哗,沈明宜半梦半醒间还以为雨还没有停,闭上眼接着睡。突然,他听到一丝异响,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
是赵青回来了?
不对,城门没有那么早开。
难道是进贼了?
沈明宜一个激灵立马起身披上衣裳,将窗户轻轻地推开一小缝,院中未有赵青的身影,愈发不安起来。
此刻天色还未亮,难道真的进贼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瞧见墙角的扫帚,立马取来攥紧手心,眉头皱起,神色紧张。
又等待了一会儿,悉悉索索的声响消失了,传来了鞋底摩擦湿地面的微弱声音。
有人来了!沈明宜躲到门后面。
赵青见刚才紧闭的窗户开了一条小缝,以为沈明宜起身了,便去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
沈明宜的心脏狂跳,过往恶劣的回忆袭上心头……他感到四肢逐渐僵硬。
赵青见没人开门,窗户又莫名地开了,难道昨夜进贼了?那沈明宜……
思及此,赵青顾不上那么多,他几脚就踹开了门,左右张望,然后就见到了立于墙角,呆若木鸡的沈明宜。
赵青长叹一口气,怪自己太鲁莽吓着人了,刚要做点什么缓和气氛,突然怀中一震,沈明宜紧紧地抱住了他。
居然是赵青!
真的是赵青!
沈明宜突然觉得自己得救了!
这下轮到赵青身体僵硬,呆若木鸡。声音在他的耳边消失了,他只能感受到胸腔剧烈的震动。眼前的沈明宜苍白的脸似乎被放大了,且散着淡淡的光芒。
怀里的温热消失了。
沈明宜红着脸跟他道歉:“对不起,是我失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