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寻春,便是少年的大名。
“寻春是个好孩子,十七岁就中了进士,得到刚即位不久的官家的重用。”
老汉说起自己的儿子,脸上带着骄傲的神色,“官家说过,寻春能堪大用,造福一方百姓。”
可是他没能实现自己决心,便葬送青春年少的一生。
十七岁登阁观政,看遍名门,十九岁枯骨黄土,罪名加身。
*
李意清心中荒凉。
“十六年前的案子,想要翻案很难。”李意清沉默片刻,轻声道。
况且少年字字句句,所指的人物权势滔天,难以触碰。
即便是以李意清的地位,也难以动摇。
老汉闻言,眼底的光暗淡了许多。
他摇了摇头,语气怅然:“我尚且苟留性命一条,只想看见寻春沉冤得雪那天,可是时不我待。”
老汉站起身,恭恭敬敬朝着李意清鞠躬,“虽生而不得见,但愿殿下收下此书件。若有一日他高楼将倾,将此作驼上一草,再烧书以告。”
李意清眼眶有些湿润。
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者,为了自己枉死的孩子,待在他冤死的地方苦熬十六年,却依旧投告无门。
若非今日遇见李意清,这份书件,怕是只会在两尺黄土下,化为朽泥。
他内心挣扎着,将李意清当成最后一丝希冀。
“会的。”
李意清用力挤出一个微笑。
她朝着老人举手立誓,一字一句道:“我向寻春亡魂起誓,终有一日,他得见云开。”
老汉眼中含泪,看着李意清,悲怆道谢。
芳草萋萋地,何处可寻春。
*
待元辞章和京兆尹赶来时,老汉已然气若游丝。
洛石见到老汉奄奄一息,眼底满是不可置信,他不管不顾朝着老汉道:“你怎能骗我?怎能骗我?”
老汉虽然神色涣散,却心满意足,他看着洛石,像是透过他看向自己尚在少年的孩子。
他从容一笑。想要伸手帮助擦去洛石眼角的泪珠,却有心无力。
“不怪你。”
是他自己心中的弦已经断了。
这偷来苟活的年岁,是时候该还回去了。
*
李意清已经派了一个侍卫陪着毓心去寻大夫,可是久久没有回音。
城南地偏,医馆不好找。
毓心跑得满头大汗,才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郎中拽了来。
老郎中跑到时,脸色比地上躺着的老汉好不了几分。可一看见老汉的瞳孔,脸色微变,伸手握住了他的脉。
“气血干枯,悲不欲生,”老郎中自顾自喃喃,有些不解地看着老汉,“都这把年纪,如何还看不透人世。”
老汉没有说话,只静默不语。
洛石在旁边急急问道:“郎中,他可还有的救?”
老郎中还在骂老汉一把年纪还不放平心态,闻言,恶狠狠瞪了洛石一眼,“你问我,你不如问问这老头可还想活着。”
洛石不明所以,他望着老汉青紫的脸庞,声音哽咽道:“是我不好,若是没有托你照看,也不会连累你至此。我还买了枇杷膏和药油,我都还没给你用上……”
洛石声音越来越小。
老汉却目光平和,他道:“不,我还要多谢你。”
许是不忍心看着洛石哭得这般伤心,老汉问老郎中,“这副身子,还能撑多久?”
老郎中年岁比老汉还大,见他主动询问,沉默半响,慢慢开口。
“给你施完针,还能过了这个年。再长久些,我就不敢言了。”
沉默了许久的李意清忽然开口,“过了年,就开春了。”
洛石和老郎中不明所以。
可是却也惊奇地发现,当李意清的话音落地,老汉本涣散的瞳孔竟重新绽放光彩,有了求生的意愿。
老郎中看了李意清一眼,心中惊奇,不过还是将众人请出,留他一人为老汉施针。
*
洛石出来后,脸上还有泪痕。
李意清回眸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的开口,“他孤身一人。等大夫施完针,你为他养老送终,可愿意?”
洛石闻言,先是惊讶,然后连连点头。
外间,元辞章和京兆尹正在查看马车残骸。
京兆尹看到李意清出来,圆胖的身子灵活地挤开众人,走到她身边,脸上挂起一抹奉承讨好的笑,“菩萨保佑,幸好殿下没事,否则微臣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京兆尹午食还没用完,就听到手底下的人来报。
於光公主在城南出事了。
他急得一头汗水,刚赶到了这里,便和元辞章和方屿撞见了。
方屿也罢,可是元辞章身为公主驸马,听到公主在屋子里,竟不着急,还给他拦在门外。
元辞章现下官位远不及他,可是他能在京兆府尹的位置上一待八年不出差错,便是知道哪些人是惹不起的。
他再心急如焚,也只能老老实实站在外头等着。
眼下见到李意清全胳膊全腿地走出来,他更是一行老泪都想流出来。
京兆府尹念完,脸上神色严肃了几分,“殿下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抓犯事的刁民,必然严正处置,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