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清抿唇,跟在元辞章的身后出了正堂。
快要出去的时候,元相忽然叫住了元辞章。
他声音蓦然间变得无比苍老,过去虽然枯槁佝偻但尚有精气神在的元相忽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一身风霜。
他好像再也挺不起那折弯的脊柱。
“辞章,以后相府,或再不能给你助力了。”
元辞章步履微顿。
他好像猜到了什么,回过神,恭恭敬敬朝着老人作揖。
“祖父当年也曾白手起家,支撑起偌大的相府。”
“祖父您为元家所作,已然足够。”
不必再将所有的重担都抗在身上了。
*
元相隔着七八步距离,看着元辞章牵着李意清,站在逆光处。
听到元辞章的话,一辈子都没掉过眼泪的眼中,忽然蓄满了泪水。
他痛恨地捶着自己的大腿,哭声悲切。
他这一生世,都在为元氏谋划,当年生了元昇之后,正是朝中纷争之际,他抽不出时间教导。
而后元昇长大成人,每每犯了错事,他都会念其是自己仅剩的骨血而心软。
却不想终将酿成大错。
地上的元昇被吓到了,一动也不敢动,呆若木鸡。
*
还没走到元太夫人的房间,已然能闻到浓重的药味。
元太夫人躺在床上,眼皮虚浮地闭着。
元夫人看见元辞章,绷了两日的弦终于松了一些。
“太夫人,您瞧,辞章回来看你了。”
躺在床上的元太夫人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却提不起力气。
只能微微蜷缩手指,示意自己听了进去。
元夫人喂元太夫人喝了药,招呼两人到外间说话。
她用帕子拭去自己眼角的泪,对元辞章道:“你弟弟心绪不稳,就在太夫人的偏院住着,你去瞧一眼吧。”
元辞章目光定定地看向元夫人,问出了横亘在李意清心头的问题。
“母亲,二花如何?”
元夫人刚止住的泪水又簌簌滑落。
“二花,已经没了。”
李意清声音有些颤抖。
“什么叫已经没了?”
元夫人哭得难以自己,身后的侍女急忙上前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夫人,您已经哭晕过去两回了,现在太夫人和小公子都还需要您,您可千万保重身子。”
元夫人攥紧帕子。
她现在还是相府的当家主母,她还不能倒。
她收拾好情绪,缓了缓,静静地看着两人。
“你们随我过来。”
李意清和元辞章跟着两人来到了偏房。
偏房中,元咏赋紧紧地抱着棺椁,不肯松手。
看到元辞章和李意清走来,他哭得通红的眼眶有一次蓄满了眼泪。
“大哥,我没能保护好二花。”
李意清则是怔住了。
二花临走的时候,明明已经在渐渐变好。
元辞章难得没有训斥元咏赋将泪水擦他的衣裳上。
他伸手在元咏赋的脑门上拍了拍,视线从棺椁上扫过,声音沉而稳。
“母亲,这两天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元夫人抬眼看他,平复好心情后,一字一句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昨天年宴回来,有人往家中送来了二花的棺椁。咏赋是今早才到的,他迟了一步。”
元咏赋本来已经打算在海州陪二花过年。
可是二十三那天,他忽然找不到二花了。
元夫人继续道:“送棺椁回来的人,是孟氏的家仆。他们说,府上不少下人都亲眼见过你父亲苛责庶女,若是愿意作证,孟氏会给他们一大笔钱,以及庇护。”
元辞章袖袍中的手微紧。
“可有看清领头之人?”
元夫人点了点头。
“看见了,他虽然没有送进府,却站在马车上一直望着。”
元夫人没有说出口的是,那人就那么直挺挺看着元相府的额匾,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像是来索命的鬼。
“是孟韫浔的夫婿,郑延龄。”
元夫人道:“世家之争,本就伤筋动骨,你父亲这些年的混账事,你也没少听。孟氏抓到机会,定然狠狠钉死这件事,你祖父的官身,算是做到头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得不想方才还哭得伤心欲绝的高门主母。
她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元辞章默然不语。
元夫人擦干眼泪,沉静道:“你弟弟一路赶回来,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你劝一劝他。”
说完,她就回到了元太夫人的房中。
元太夫人现下离不开人。
元辞章目送她离开后,垂眸看着宛如幼兽的元咏赋。
“二花已经出事了,你也想跟着出事?”
元咏赋紧紧抱着元辞章的大腿,声音颤抖:“大哥,我心里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