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点头之交。
再其次,是在太子的东宫之中,周太傅布置的题目晦涩难懂,李意清惧怕被周太傅敲板子,主动上门寻找太子皇兄帮忙破题。
当时元辞章也在太子的书房中,背脊挺直,神色认真,笔下字体遒劲有力。
他甚至都没有抬头。
门外,切好瓜果的毓心和茴香一道走了进来。
茴香看见李意清像是有心事,好奇问:“殿下在想什么?”
李意清脚尖勾起,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打在脚榻上,听到茴香的问题,伸手在白玉盘中拿起一块寒瓜,一边吃一边道:“也没甚大事,就是在想,我曾经什么时候和元辞章有交集。”
茴香哦了一声,“原来殿下在想这个……唔,驸马十四岁回京求学,当时殿下十一岁,每年宫宴都会坐在皇后的身边。”
李意清道:“十四岁,十一岁,应当不是这些,你继续说。”
“后来十三岁那年,殿下你被污蔑撞了焦阳伯府小公子,害他摔下马。不少大臣见了殿下就会忍不住长篇大论一番,或是在陛下那儿告状,殿下觉得无趣,在宫中沉寂了两年。”
茴香一边回忆一边道,“那两年,殿下寿宴,年宴,诸多节礼一概不管不顾,直到殿下十五岁及笄。”
顺着茴香的话语,李意清想起了十五岁那年的事。
当时的她不像幼时那般顽劣,也不像现在这般的从容,而是深陷在大臣的口诛笔伐。
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在说李意清德不配位,不配当陛下和娘娘的孩子。
她原先很喜欢在正月十五出宫看大鳌山,看宫灯烟火,火树银花。京中的杂耍在整个大庆都是独一份的,表演者口吐火焰,脚踩独轮,看客鼓掌喝彩,热闹非凡。
可是自当知道自己并不受百姓的欢迎后,她愈发不爱出门,将自己封闭在小小的嫦月殿中。
太子殿下和李淳令是唯一愿意主动找她说话的人,前者找了许多前朝名篇和圣人训,温声对李意清道:“爱人者仁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意清,皇兄希望你能做一个有德行的人。”
后者会在雪天冒雪而来,告诉李意清不必在意贱民的看法,她既然身为公主,便不值得将自己的时间精力浪费在未开化的民众身上。
李意清受周太傅点播多年,她本能地更偏信太子所说的话,也试着将太子赠送的书一同与李淳令看。
李淳令却对那些书弃之如敝屣,她翻看了三五页便将书丢入了一旁的火炉,冷声道:“这些书无非是贱民白日做梦,说什么民贵君轻,不过是心生妄念罢了。”
她用一种冰冷而高傲地语气道:“人生来就已经注定了三六九等,他十年苦读,怎比得上我祖上开国功勋。吾等身为君主之后,自当受万民供奉。若是没有我们的先祖,何来今日安稳的生活。”
李意清看着那一卷太子殿下好不容易寻来的书册化作灰烬,心中闪过一丝不忍。可李淳令是她从小到大的友人,她狠不下心断了往来。
她在虚无和迷茫中度日,直到她十五岁生辰礼那日。
顺成帝在她的寝屋之中挂满吉祥牌,满目红光,都是万民的祝福。
那一天,顺成帝牵着她的手,皇后跟在她的身后,前面有数十位天字军开道,后面数十位抱梅宫女,一路穿行过繁华热闹的神武门。
除夕佳节临近,各种花灯宫灯将街道两岸装点,身穿布衫的百姓三两驻足而站,沿河嬉笑,或是手捧天灯,放灯祈福。
李意清被顺成帝牵到了神武门的最上方,那里足足有六层楼高,高到足以俯瞰整个京城。
她正被眼前繁华的一幕所震撼,忽然看见侍女手中捧着已经点燃的天灯,恭敬地朝她俯身。
李意清在皇后的催促下,伸手接过了孔明灯。站在神武门的楼顶,将手中的孔明灯缓缓放入浩瀚星夜。
那一盏属于她的孔明灯缓缓融入浩渺的天灯中。她的面前,是无数为她这一行为欢呼雀跃的百姓,她的背后,是岁月静好安居乐业的万家灯火。
她穿着金色的宫裳,披着点红的披帛,呼吸着微冷的空气,一刹那思绪万千。
李意清在遇见元辞章之前,没有哪一日比那一天更让她难忘与震撼。
可是那一日,她衣着单薄,在神武门站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皇后唤了下来,带回宫中泡了一个热水澡。
皇后一边温柔地打湿她的头发,一边道:“下次出门,记得穿厚一些,你不爱喝药,若是染了风寒,可得难受了。”
李意清有些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是怎样回答皇后的了。
一旁的茴香趁着李意清不注意,伸手在白玉盘中拿了一块切好的寒瓜。寒瓜味甘,又放在井水中镇过,此刻吃起来脆甜可口。
她吃得细致,一瓣瓜下肚,见李意清还沉浸在回忆中,忍不住出声道:“殿下,你是不是在想,驸马是什么时候动心的啊?”
李意清抬眸看向她。
茴香一脸理所应当:“驸马的行为,明显就是赐婚之前就已经对殿下情根深种……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只是偶尔比较傻,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是很聪明的。”